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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还不明白,大概就是傻子了。
“对不起。”
喉头滚动,低低的三个字,像是带了哽咽。
简松意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酸楚堆在他心里,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触碰而起,就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算是拒绝了吗。
柏淮替他把眼尾的潮气抹去,笑了笑,声音依然温柔:“没事儿,走吧,回家。”
对不起就对不起吧,好歹是说出来了,简松意不接受,他也不意外。
他曾经设想过一万种被拒绝的方式,每一种都撕心裂肺,倒显得如今这略带哽咽的一句对不起,格外温柔。
他转身朝休息室走去,收拾好简松意的包,把休息室的床铺整理好,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拿出手机打车,等车的时候,站在简松意前头,替他挡住风口。
细致妥帖,一如往常,似乎那一句表白和那一句抱歉,都没有在他心里带起任何情绪。
欲盖弥彰,粉饰太平。
倒是简松意,手足无措,就抱着那个速写本,呆呆地跟在柏淮后面,直到他被柏淮塞进出租车后座,还是懵懵的。
柏淮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有两个简松意,平时又聪明又倔又狠,偏偏每次到了自己跟前,就成了一个傻子,怎么都舍不得对他生气。
简松意说得对,他能拿他怎么办,只能供着呗,当祖宗一样。
他看了一眼简松意怀里抱着的塑料袋:“就这么抱着,不打算还我了?”
简松意这时候不讲理的脾气倒是上来了:“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还给你?”
“你送我的。”
“送人了就不能要回来了?”
“......能,你想要什么都能。”
柏淮低着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个速写本,是简松意五六岁的时候买的,后来被柏淮无意间翻到,就要了过去,简松意想着上面有他爸爸的批注,也就没多想,送给他了。
柏淮后来就一直一直带着,这承载着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两个人的回忆,格外珍贵,所以王山偷走的时候,他罕见地失态发了火。
而更让他觉得不安的,是里面藏着的他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对简松意的喜欢,变了,变成那种想守着他过一辈子的喜欢。
起初,是懵懂的。
等他第一次出现alpha的特征的时候,那份懵懂就变得不安起来。
虽然这十几年,他也没把自己当成omega那样来生活,但是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alpha,让他意识到他和简松意之间,多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铜墙铁壁。
alpha和alpha在一起,无论是道德舆论,还是政策限制,都受到歧视。
最关键的是,在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男孩儿情窦初开的年纪,有意无意间,他总是会听到别人说,哪个好看的omega又给简松意表了白,看上去似乎很登对。
而那时候的简松意,是最孔雀开屏的年纪,张扬得不得了,总说着,他要当最a的a,娶最甜的o。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柏淮第一次闻见自己身上属于alpha的信息素的时候,那份酸甜的隐秘心思,变得苦涩至极。
他怕自己这份一厢情愿的喜欢带给这个少年非议和争论,也怕这份被世俗偏见的喜欢让这个少年觉得负担和厌恶。
他觉得这是个秘密,能藏一辈子,他实在苦,就在那个本子上写下了那句话。
写下的时候,不巧被王山看见了。
那天晚上,王山偷了本子,说要公之于众,说要给简松意看看,他以为是兄弟的人实际上怀有怎样的龌龊心思。
争执之中,被扔下了楼。
楼下是一片灌木丛和矮树林,柏淮打着电筒,找了一整夜,手上和脚踝被划得全是口子,却始终没有找到。
还没来得及合眼,又听说简松意急性肠胃炎,他爸妈都不在家,急匆匆地请了假,赶去医院,守了一天,刚回到学校,王山跳楼了。
而当天晚上,他进入正式分化,因为是顶级的alpha,分化的过程异常压抑痛苦,也没有父亲陪在他身边,告诉他怎么当一个alpha。
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更不敢告诉简松意。卧室的墙壁,因为一次又一次痛苦地锤墙发泄,掉了漆,染了血。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淡漠如常,隐藏了一切信息素,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简松意以为是王山跳楼刺激了他。
他没有否认,他觉得一切都可以藏住,直到他去看了王山。
王山当时笑得阴冷又悲哀:“柏淮,你以为这种事是藏得住的吗?藏不住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我就想亲眼看看你是怎么藏不住的,然后你最在意的好兄弟又是怎么嫌你龌龊恶心的。老天爷还是很公平,谁都不会放过。”
那天柏淮出了病房,问简松意的第一句话就是:“简松意,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
当时的简松意毫不犹豫:“哥们儿啊,一辈子的哥们儿,比亲兄弟还亲。”
柏淮当时笑了笑,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然后第二天就走了,什么也没带,只带走了那盆小雪松。
他答应自己的父亲,放弃从医,读文从政,条件就是转去北城,连户口一起转,并没有再回来的打算。
如果那份喜欢藏不住,那就走吧,闹到两败俱伤的难堪,不如变成回忆里一份美好的遗憾,说不定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就又回来了。
后来,果然回来了。
可是不是因为不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喜欢到分离三年斩断一切联系却依然喜欢,喜欢到觉得一切其他的都不再重要,只要能看见你,陪着你就好。
我曾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
而如今能说出这份漫长孤独的喜欢,还能和你安静地坐在一起,看车灯划破夜色,路过这座我们从小一起生活的城市,于我来说,就已经没什么不好知足。
这些就是柏淮的心思。
他偏头看向窗外。
突然笑道:“简松意,除了这次,我好像还没输过。”
好像是。
简松意想了想,从小到大,除了这次月考,柏淮就没有输过。
他什么都是最好的,从来都是,优秀到令人发指。
而如果这次不是因为自己,他或许也不会输。
简松意偏头看向另一侧窗外:“对不起。”
柏淮本来想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喜欢你这件事,输了就输了,输得心甘情愿。
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简松意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浓浓的白雾,挡住车窗倒映出的他的通红眼角。
他没有说的是,那句对不起,是因为如果他不那么迟钝鲁莽和自以为是,这么多年,柏淮会不会少尝些苦。
深秋的夜,雾气浓重,迷蒙地涌淌在这个城市里,驰掠过夜色,身后只剩一片又一片模糊的影子。
车窗上,隐隐绰绰地映照着身后的人,只可惜太模糊,没能看明白对方的心思。
只余下一室沉默。
车停。
下车,分别。
简松意突然转身叫住柏淮:“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柏淮顿住,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有,很多,可是我怕你不爱听。”
“柏淮,你怎么老是这样呢?你怎么就这么能藏事呢?我和你不一样,我藏不住事,所以也不会猜别人的心思。你这样,我真的烦死你了。”
简松意深深吐出一口气,想氤氲掉眼角的雾气。
“也烦我自己,跟个傻子一样,这么多年居然什么都没发现,还怨你,怪你,气你,还以为你喜欢别人,还天天哥俩好,还问你是不是暗恋我,还......反正我就是个傻逼。”
喉头滚动:“所以,我们今天,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柏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肩膀的线条僵直:“我以为,你说对不起,我们就是把话说明白了。”
“明白个屁。”简松意被柏淮气得爆粗口,“怎么就说明白了?说明白什么了?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什么时候喜欢的我?为什么喜欢我?又喜欢我什么?哪个问题你说明白了?你怎么就这么能委屈自己呢?把那些话说出来,让我愧疚一下,难受一下,委屈委屈我,不行吗?”
简松意的眼角更红了。
脾气还是这么差,没耐性,爱炸毛,凶巴巴的,一身的刺儿。
偏偏不知道藏起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
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柏淮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向前一步,站到简松意跟前咫尺的距离,垂眸,迎上他的双眼,目光温柔,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却掷地有声,笃定而深情。
“是,我喜欢你。”
“什么时候喜欢的,不记得了,可能从一开始就很喜欢。”
“喜欢你是因为你是简松意。”
“喜欢你的全部。”
“问题都说明白了。”
“我很能受委屈,所以委屈你一下都不行。”
“这么看来,我以后应该会很疼你,宠你,对你很好很好,所以想让你当我男朋友,你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