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逼王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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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听到夏桥正对柏为鹤的劝告,他没反驳。

确实是这样。

任务要是设定在夏家村这个普通接地气的小地方,那他就可以轻松快乐地干农活,和街坊四邻串门唠家常打好关系,慢慢收集信息顺藤摸瓜。

但不是啊。

首先,夏子的婚姻处于民国时期,其次,故事涉及到南亚邪术,她根据尸油的味道杀人,尽管类似诅咒,任务却不是鬼片里那种明确指定的某种物品,只要找到就能想办法转移诅咒或者停止诅咒,而是问她先生婚姻的答案,以及,死的全是家世显赫的富二代,最后,她的先生方远安背景惊人,属于大气层上的人物。

三者搭配他的身份和开局处境,注定要他利用能利用到的一切人力。

因为很多东西都不是他能接触到的,想要查到线索推动进度条,只能借他人之手。

这个任务既没他熟悉的市井小人物情境,又没给他资源,已经够毒了,竟然还加了不稳定的人工体香,过人的美貌。

他战战兢兢地龟速前进,积分袋收了一大波,支线任务一也顺利完成拿下奖品,除了夏子先生的定位,其他都查清楚了,谁知道前方惊现深坑,他被夏桥正带回到厉正拙身边,剪了原主爱惜的长发。

功亏一篑。

任务失败了还不能走,他被夏子盯上了,必须帮她找到先生。

虽然他心里头很清楚,这就是架构师私设里强制性走完的剧情线本身。

陈子轻对上夏桥正深恶痛绝的猩红双眼,他脊骨一凉。

想到厉老狗,傅疯狗,夏野狗,看似跟他们三不在一个频道,始终游离在外却都每次有戏份的柏为鹤……陈子轻倒抽冷气,此时此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情,这个任务的感情线才是真正的地狱级。

跟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感情线一比较,剧情线清新多了,也简单多了。

根据他每次查线索都不得不用到这个狗那个狗来看,剧情线完全就是在为感情线服务,不符合常规,反向而行。

下个任务是同一个架构师,他祈祷自己住进去的身体自身和周围不要再搞这么多设置了,简单点吧,求求了。

“微玉。”

陈子轻的思绪被含着笑意的叫声狠狠冲散,他绷着神经去看夏桥正。

他们四目相视。

夏桥正背着潮闷难耐的雨水,盯住坐在车里吹着冷气的陈子轻,他就这么盯着披了猎物皮的猎人,青紫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是自嘲,也是对其他人的嘲笑。

“傅延生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婊子。”

夏桥正的额发上有一滴水珠滑下来,像脆弱的眼泪,也像烈性的血迹。

陈子轻突然朝着车门前倾身子,他在夏桥正的愣怔中说:“那你喜欢婊子,你是什么?”

夏桥正被他身上的陌生男人气息刺痛了眼:“我不是婊子的狗吗?”

“……行吧。”陈子轻点点头,他伸手按上夏桥正潮湿精壮的胸膛,大力一推。

预想中的把人推开,快速关上车门这一操作并没有实现。

力量悬殊。

夏桥正如同磐石堵住车门。

陈子轻把手收了回来,他搓着指尖上的湿热发呆。

挺烦的。

夏桥正自己一口咬定他没有心,还要当着他的面,很有指向性地给柏为鹤灌输那种想法,更是为了增强那番话的可信度搬出了傅延生。

他才不是没有心呢,他心理健康得很。

不是厉正拙安排给他的保镖吗,不是他的狗吗,搞出这么多事。

夏桥正对他的执念来源是身体和香味加成,严格来说属于见色起意的范畴,越吃不到越想吃,自己给自己立个人设演入戏了,真到不了爱恨情仇的地步,要是他让对方如愿地吃到了,是不是就能放下了,撤离出这个疯狗怪圈?

可万一不放下呢?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蹭”

陈子轻靠着车里的那侧耳朵捕捉到了一道清脆响,他扭头发现柏为鹤点了支香烟。

柏为鹤一只手夹着烟送到唇边,目光落在腕表上面。

陈子轻顿时一个激灵,柏为鹤不耐烦了,他把头转回去对着车门方向,压低声音,飞快地告诉夏桥正:“我晚点要跟柏先生去拍卖会,你先回酒店处理身上的伤,有什么事等我明早回去了,我们再聊。”

夏桥正纹丝不动。

陈子轻不方便请柏为鹤的司机下车帮忙,况且司机也不一定能拽得动夏桥正。

现在柏为鹤那几个友人不知道是已经先去了约好的地点,还是把车停在不远处等着,考虑到是私人事情就没过来询问。

这么下去不行。

陈子轻咬牙:“夏桥正,你非要我在这时候说吗,那好吧,我现在就说,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从头到尾都没有,最初我们是雇主跟被雇佣的关系,后来是绑匪和肉票,再是现在的主子跟保镖,我们不存在暧昧不清的阶段…… ”

夏桥正骤然打断,面部肌肉剧烈颤抖:“怪我,我没有认真对待你感兴趣的事,我查慢了,你就找上柏总了。”

陈子轻哑口无言。

夏桥正几乎是神情疯狂地甩上了车门,震得陈子轻有短暂的耳鸣。

挡板早就在陈子轻没注意到的时候升起来了,后座一片死寂。他一个人消化那股心惊肉跳,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车子重新启动,行程不变。

柏为鹤似乎并不在意夏桥正的提醒,他将掌中那朵蓝色玫瑰放到陈子轻的怀里。

陈子轻回神:“摘下来了,坏了。”

柏为鹤抚了抚腿部的西裤布料:“你试过?”

陈子轻拿起玫瑰花瞧瞧,花瓣鲜嫩,花枝健康,他捏着花去看手环,这才发觉手环一处有个不起眼的镶钻小接口,花枝一戳进去就卡住了。

还以为花是黏上面的,一摘就接不上了,原来不是啊。

陈子轻转转手环把花朝上,他望向车窗外,早就看不见夏桥正的身影了。

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柏为鹤依然什么也不问,陈子轻心里七上八下,他闻着源源不断的烟草味想,柏为鹤抽的烟牌子跟夏桥正傅延生抽的都不一样。

夏桥正的烟很苦涩,傅延生的烟味道很浓,柏为鹤的则是轻淡的,又莫名刺激嗅觉神经,一不留神就被侵占了。

陈子轻在一个拐弯中随着惯性歪向柏为鹤,他撑住皮椅稳定身子,忽然就问道:“柏先生,你觉得我是婊子吗?”

并没有漫长到磨人的等待。

几乎是陈子轻问完以后,柏为鹤就出声:“不是。”

陈子轻叹气:“他们都说我是。”

柏为鹤含着一口烟雾吐到车窗上面,侧过面庞看他:“你在乎他们?”

陈子轻坚定不移地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在乎。”

柏为鹤染着烟草味的喉间隐约震出了点薄弱的笑,他目光深沉却不浑浊,好似在说,那你问什么。

陈子轻眨眼,我问你,是想打听你对我的看法。

两人仿佛来了一场不可言说的眼神交锋,时常约莫三五秒。

柏为鹤吸了口烟:“我对你的初评是不自重,没分寸,轻浮,庸俗。”

陈子轻木着脸,哦。

“初评没有婊子这个词汇。”柏为鹤语气平淡,“之后更不会有。”

陈子轻想知道之后的评价除了不自重变成自重,其他都换成什么内容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柏为鹤要答案。

“噢……”陈子轻回应柏为鹤,他听着雨打在车顶车窗上的声响,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在婚宴上见到柏为鹤用左手拿筷子的一幕。

“柏先生,去年我结婚那天,我拉你袖子的时候,你明显愣了一下,当时你想的是什么啊?”

柏为鹤将烟掐灭,放进车内烟灰缸里。

他要如何说?

你拉住我衣袖的那一瞬,我的生理跟心理同时为你鸣响?

它们强烈地叫嚣着告知我,你在勾引我?

身为一个婚礼上的太太,对着一个来参加婚宴的客人。

多不恰当的印象。

.

到目的地的时候,陈子轻都没从柏为鹤的口中得到回复,他跟着柏为鹤进入一家高档休闲会所。

站在更衣室里,陈子轻一脸懵逼:“要泡温泉啊?”

柏为鹤脱下西装外套:“嗯。”

陈子轻看他脱了,自己也跟着脱。

蓝色马甲,白衬衫,裤子,袜子,不一会就成了一条尾巴红艳诱人的白鱼。

柏为鹤蓦然道:“不泡了,吃点东西就去拍卖会。”

刚披上浴袍的陈子轻:“…………”

于是温泉泡浴临时改成了中餐。

陈子轻坐在桌前咽口水,来国外吃红彤彤的辣油菜,这感觉真好,他礼貌地柏为鹤的朋友们打了招呼,专注地吃了起来。

柏为鹤的朋友们个个尊贵,有梁丰控股,华宏老总,H.D董事,还有诚曰金融创始人。

其中都有柏为鹤的资金注入,因此他们既是朋友,也是伙伴。

柏为鹤没怎么吃,他神态放松地和朋友们闲聊,话题很日常,普通人也能随时进入,不会让人感到格格不入。

几人并没有刻意打量独自享受美食的柏太太。

柏为鹤接了个电话,他看一眼还在吃的人:“我叫秘书把你的手机送过来了。”

“啊?”陈子轻放下筷子,“周秘书来了啊,其实没必要的,送就送了吧,到了吗,我去接一下。”

陈子轻刚起身,余光就瞥到柏为鹤的手指敲在湿毛巾边沿,他下意识拿起自己的那条毛巾擦擦嘴。

毛巾上沾到了红油,两片嘴唇依然是红的,艳的。

唇珠微微肿了点,像成熟的小葡萄,被他同样红肿的舌尖掠过,往里收着用牙齿咬了咬再放出来,泛着湿。

他抬起被辣出水光的眼望向柏为鹤:“我出去等周秘书啊。”

从双眼皮到挑上去的眼尾,再到上下眼睑,全部都笼着一片湿腻腻的红。

柏为鹤的眉间隐约拢了一下:“不用出去。”

陈子轻还没争取,包间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周秘书到了。

周秘书满头大汗地进了包间,他自然地朝着老板的几个友人挥挥手,叫上柏太太到窗边。

“你的手机没电了,我自作主张给你充满了电,没开机。”

“谢谢。”陈子轻给手机开机,他看到了大量短信,很多未接来电,这都是关机前收到的,关机后的没显示。

这部手机是厉正拙给他的,以他来这个世界得出的经验,手机里除了有监听系统,还有定位,夏桥正能不知道?

夏桥正找厉正拙要,厉正拙没给吗?也有可能是耍他说不清楚,他明知被耍了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打电话,继续盲目地搜找。

“这么多通电话,有急事?那真是耽误了。你的手机跟你的背包都在我那边,我让朋友叫去完了,不然就能听见你的手机响,把手机给你送过去。”周秘书用帕子擦着脑门的汗,“或者替你接一下电话。”

“没事儿。”陈子轻把手机往口袋里揣,没揣进去,他想起来自己还是晚宴上的那身衣服,没兜。

周秘书“嘶”了一声。

陈子轻惊讶地睁大眼睛,周秘书开车接他的时候穿的长袖,这会换成短袖了,一条胳膊上包了纱布。

“周秘书,你这怎么伤了啊?”

周秘书苦笑,最近让你前夫喂了枪子。

说不说?

周秘书不动声色地观察老板,戴了助听器,这个距离能听见的吧。

老板的面上看不出意思,这就是意思。

周秘书对着柏太太欲言又止:“是傅总打的。”

陈子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也不怪傅总,是我自身问题。”周秘书讲了事情原委。

陈子轻不认同地蹙眉:“你有什么问题,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傅延生发疯。”即便有问题也不能随便开枪吧,傅延生的毛病一点没变,没救了,他那种人。

周秘书唉声叹气:“算了,不说了,过去了。”

陈子轻也叹了一声,幸好只是胳膊,不是脑袋瓜子,他真没想到傅延生跟心腹费莱尔反目了。

那晚的事他有印象,他在车里被傅延生扯头发,怕被官方助手警告就大力挣扎,激发起了体香,担心傅延生失心疯把他拆开吃掉就跑了。

下车没跑多远撞上费莱尔,被他打晕了。

陈子轻醒来是在别墅的床上,费莱尔把他打晕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所以是费莱尔抱他上车的时候,柏为鹤跟周秘书就在附近车里,周秘书还用手机拍下了那个画面。

“我跟傅总解释了,也清楚地表达可以配合他查证,他应该是看出我的坦然,知道不是我把照片发给他从中搞鬼,不想承认是自己误会了,就对我开了一枪。”周秘书无奈至极。

文人遇到土匪,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陈子轻能体会周秘书的心情,傅延生一言不合就动用暴力,二十出头的年轻家主,竟然都没有面对错误承担后果的能力,很可怕。

周秘书该说的都说了,洋洋洒洒地离开了。

陈子轻送他出包间,自己在走廊的木椅上查看短信,看一条删一条。

“柏太太,不介意我坐在旁边吧?”

头顶响起磁性的声音,恰到好处的礼数令人心生好感。

陈子轻停下删短信的动作抬头,他仰视稳重俊雅的商圈大佬:“不介意。”

柏为鹤的友人坐了下来,陈子轻不看短信了,他紧张兮兮犹如置身考场,随时做好答题的准备。

“今晚的菜合柏太太的口味?”

“合的合的,非常好吃。”

“辣了些。”

“我口味重,喜欢吃辣的。”

“那巧了。”

……

“柏太太,听说你与为鹤的婚礼在冬季补办,到时我会带家人去观礼。”

陈子轻目瞪口呆,柏为鹤为了圆谎言,连这都造出来了吗?

但是,冬天来之前他肯定已经走了。这个烂摊子只能由柏为鹤一个人收拾了。

“柏太太,指甲不能啃了,再啃就到肉了,破了出血了,你先生会心疼。”

大佬气场太大,一句调侃都像是批评。

陈子轻尴尬地放下手指,蜷进手心里蹭掉上面的唾液,他无意识地挺起线条风骚的腰背,匀称而直的两条腿并拢,规规矩矩地坐着。

大佬坐了会,去吸烟室和几个朋友分享信息。

“是张白纸。”

“三十三岁,心理年龄刚成年不久。”大佬眼光毒辣,心思敏锐。

有人赞同这一观点:“比为鹤大四岁,像他儿子。”

……

四个大人物各自吸烟,那位柏太太既美,又妖,还纯。

前两样是皮囊,纯是灵魂。

去年傅氏总裁大婚,他们之中有人刚好在垡城,受到了邀请,本想跟为鹤一起去,临时有事改变了行程,让助理去了。

助理回来说傅太太多么貌美,还拿出了拍下的视频。

后来傅太太意外身亡,助理伤心醉酒,那位友人间接知晓了这件事。

因此他今天一见到柏太太,就把已知的信息透露给了同行的三人。

傅太太跟柏太太是同一人,发色瞳孔的变化只能骗骗神志不清的局中人,骗不了他们。

他们没有问为鹤为什么要将一个结过婚,感情牵扯复杂,死而复生的男人放在太太的位置上面。

这是分寸,也是尊重。

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倾力相助。

尽管他们清楚,为鹤用不到他们。

真到了用他们的那天,他们也无能为力。因为连为鹤都处理不了,他们又怎会做到。

关于柏太太,他们都知道是假的,都当真的。

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

这个时候,陈子轻一行人去往拍卖会,夏桥正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酒店,他倒在地上,衣裤湿透凝成水迹向外蔓延。

手掌传来震动,夏桥正死灰复燃,他立即接通。

“小正,Fairy在你旁边吗,我打他电话提示已关机,你让他接电话。”

手机那头不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病弱带笑的声音。

夏桥正眼里的光熄灭,他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平放下来,沙哑疲倦道:“不在我旁边。”

“你没守着他?”厉正拙严肃起来,“你让他跑出去玩了?”

这话戳中了夏桥正的要害:”他又不是东西,能走能跑,我怎么守?”

“确实。”厉正拙有感而发,“有时真想让他成为东西。”

夏桥正听到后半句,一下就明白傅延生打微玉,却见不得他以外的人上手是什么扭曲心理了。

即便微玉要从活人变成东西,那也只能由“我”来,别人都不行。

“明知他会走能跑,就该多提防多谨慎些,他以前很好哄骗,回国去垡城待了一段时间,吃了苦受了罪,学聪明了,会在有限的空间自娱自乐,也能让围观者乐,一个没注意就让他迷惑住了。”

厉正拙感慨:“小正啊,幸好那次有你献计协助,否则我还真不好把他捉回来。”

夏桥正的肺腑重重牵扯出了一丝不适,犹如被厉正拙扇了脸。

微玉最恨他的地方就是这里。

发生的是改变不了的,无论是微玉对他跟他父亲的伤害,还是他施加在微玉身上的报复,图谋和算计。

那就往前走。

夏桥正抹了把冰冷的脸,被雨水浸泡发皱的手掌搭在眼睛上面:“下个月初的安排还算数?”

厉正拙一副很惊讶的口吻:“同意认我这个父亲了?”

夏桥正冷声:“我父亲没死。”

厉正拙不在意称呼:“那就收你做义子。”

夏桥正默了默,眼底迸出穷途末路的狠色:“多谢义父赏识。”

“那就这样,你去找Fairy,他在垡城的经历都不能让他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习惯是改不了了,只能我们多担心点,把他看紧了。”

厉正拙和蔼地叮嘱:“小正,外面太乱,珠宝会被觊觎,被玷污,它的命运就该是私藏。”

夏桥正把电话挂了。

厉正拙吃掉没吃完的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青白的脸上渐渐浮出点气色。Fairy的号码早已一打就通,夏桥正到这时都没确认,也就配当个保镖。

但愿把他的位置提上去了,能进步些。

厉正拙看时间,他的Fairy该到拍卖会了吧,希望能不虚此行,那到时候……就该急着回来找他了,只能找他。早就知晓结果,一直在走流程,一路抛诱饵的外甥都帮不上。

谁让他的Fairy性情大变,那么执着于扯出他人的遮羞布,非要将藏起来的秘密摊到日光下呢。

陈子轻是到了拍卖会上,就他跟柏为鹤,那几个大佬都中途走了,他们显然对拍卖会不感兴趣,也不奇怪柏为鹤为什么会过来。

拍卖会的负责人是个外国人,又高又帅,像男模。

这个世界,一个跑龙套的都这颜值。

陈子轻多看了负责人一眼,那负责人对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桃花很旺的样子。

“这位是?”

柏为鹤拨了拨身边人腰后的蝴蝶结,将两根轻晃的布条捉住:“我太太。”

负责人脸上的笑容秒收:“原来是柏太太。”

陈子轻红着耳朵不吭声,晚宴都结束了,他还是柏太太啊?

“走了。”柏为鹤在他耳边低声。

陈子轻赶紧抛下疑虑跟上,负责人带他们走一条通道,全程没有遇到其他客人。

这应该就是VIP客户的待遇。

通道是斜着的,两边只有惨白的墙壁,没有一点装饰物和家具,陈子轻走着走着就有点头晕想吐。

好在通道不算很长,拐个弯就是另一种风景。

一梯一户的样子。

负责人为他们打开包间就走了,不多时他又返回,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不知道是什么,盖着一块蓝黑色的绒布。

“不知柏先生已婚,这是拍卖场为您跟您太太准备的贺礼,还望二位能收下。”

陈子轻好奇地瞅了瞅。

柏为鹤摘下助听器放在桌上:“那就收下吧。“

负责人将托盘放下便离开了。

“柏先生,我能揭开布看看吗?”陈子轻询问柏为鹤。

“那是你的,随你。”

陈子轻愕然,全世界最大的拍卖场送的贺礼,肯定不便宜的吧,柏为鹤给他了?

也正常,柏为鹤不差钱。

陈子轻揭开看了,不如不看,因为他不识货,托盘里是一块石头。一块他知道绝对不只是石头的石头。

他发愁地嘀咕了句:”这么大,我放行李箱里会超重吧,只能托运了,会不会碎啊……”

嘀咕声就在柏为鹤的右耳边,他捕捉到了零碎的字眼,面部微不可查地轻抽。

陈子轻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运石头这件事上转开了:“柏先生,拍卖会开到几点啊?”

柏为鹤倚着沙发背:“什么?”

陈子轻看一眼桌上的助听器,他坐近些,手撑着沙发半起身子,凑到柏为鹤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呼吸像夏天傍晚的微风,带过来蝉鸣和倦鸟归巢的叫声。

柏为鹤没言语。

陈子轻纳闷了,这么近,说得这么慢,柏为鹤还没听清?

这不光是左耳听力有问题,右耳也不行啊?

.

陈子轻为了能顺利交流,只能把助听器递给柏为鹤,你还是戴上吧。

柏为鹤没接:“大点声。”

陈子轻只好将助听器放回去,他捏着喉结清了清嗓子,用唱山歌的音量飙出了自己的疑问。

柏为鹤:“……”

“三点半。”他闭眼,单手扶着额头,拇指抵在太阳穴位置。

“好晚。”陈子轻坐了下来,忘了挪回原位,就挨着柏为鹤坐,他寻思只请了一天假,最晚后天回国。

今天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惦记着自己的工作。

包间的大屏幕上实时直播拍卖会场的状况,普通客户都在大厅,也就只有上百个座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名额的。

VIP客户更是稀少,一般都是一人一包间。

陈子轻没把自己带入上流的某个人物,他是看电视的心态,只不过电视有广告,这个没有,主持人小锤子一敲,哗啦哗啦都是金条声。

至于拍卖的是什么,陈子轻听了,看了,记不住全程,就统一划分为两大类,吃的穿的用的,和不能吃的不能穿的不能用的。

到零点的时候,包间里的点心饮品让陈子轻清了个干净,肚子都撑了,他还是困,又不敢睡,万一错过什么关联到方远安的东西,那他不得后悔死。

陈子轻瞥瞥旁边处理公务的柏为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提神的。

柏为鹤忽然抬眸,陈子轻躲闪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

“拍卖了快十件货品,”柏为鹤点开新的邮件,“没有一件是你喜欢的?”

陈子轻摇头。

柏为鹤的鼻梁上架着眼镜,他吐声沉慢,好似是长辈对毛躁晚辈的语重心长:“那就想想你来这里的初衷。”

陈子轻一怔,初衷?看有没有线索啊,这就是他的初衷。他望着大屏幕上的又一轮竞拍和放下的拍卖品想,我会不会把重点搞错了啊?

有没有可能真的有线索,只是不在拍卖品上面,而是在别的地方……

陈子轻抓着头发站起来走了走,他忽地小跑到柏为鹤面前:“柏先生,拍卖会都有客户名单的吧,你能帮我要一份吗,我想看看。”

说话时他撞上笔电,显示屏往柏为鹤那边倾了倾。

柏为鹤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他拢起来点的小肚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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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没多久就拿到了今晚这场拍卖会的名单以及介绍,拍卖会每三年举办一次,而拍卖会已经存活了两百多年,是世界上历史最久的拍卖行了,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名单:“每场都有名单吗?”

负责人把一盘刚做的点心给他放好:“是的。”

陈子轻有点激动:“存档了?”

“存档是基本工作。”

陈子轻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我想看拍卖会成立以来的所有场次名单。”

负责人对上那双眼里的日落,有一瞬地失神,他肃穆道:“这不是小事,抱歉,我没有相关权限。”

陈子轻求助柏为鹤:“柏……”

有第三人在场,不好叫“柏先生”,那叫什么,跟他家人一样叫他阿鹤,还是像朋友那样喊为鹤啊。

陈子轻迟疑地拉了拉柏为鹤的衣袖。

柏为鹤没侧目看他,却知道他想说什么:“成立至今那么多份名单,你一页页地看,要看多久?”

陈子轻语塞。

也对啊,他不得看死啊。

陈子轻瞟柏为鹤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打开的是个文档,全是他看不懂的数据起伏图,他突然开窍了:“有电子版名单吧?!”

“有是有,同样的问题,历次的完整名单只在拍卖行几位合伙人的权限里,我只能给柏太太二十年以内的名单。”负责人耐心解释着。

陈子轻跟负责人道了谢,等人出去后,他就求助柏为鹤:“柏先生,你能帮我找一下合伙人吗?”

柏为鹤看他手环上轻微蔫掉的蓝玫瑰,漫不经心道:“我一定认识?”

“肯定的啊!”陈子轻在牌局上拿了一手烂牌,他有自己的打法,哄人的话张嘴就来,“你在我心里无所不能!”

柏为鹤有些好笑,他竟真的笑出了声。

陈子轻呆住了。

柏为鹤敛去唇边弧度,他打了个电话。

陈子轻听不懂,猜是德语,就觉得发音很好听。

柏为鹤挂掉后说:“名单压缩包会在两分钟内发到我邮箱,你想找什么,直接在搜索栏输入名字。”

陈子轻瞠目结舌,这么快就到手了?那柏为鹤有没有可能,早早就在等他走到这一步上啊?

很微妙的直觉。

柏为鹤取下眼镜,眼底笼着些许疲劳之色:“压缩包会解压?”

陈子轻直愣愣地坐着。

压缩包发过来了,陈子轻还是那副灵魂出窍的姿态。

柏为鹤给压缩包解压,他起身,捏了捏酸痛的脖颈:“我出去吸烟,你自己看。”

陈子轻并没有一股脑地栽进找方远安的世界里,他捧着轻薄的黑色笔记本,嘴里想也不想地喊了一声:“那你别在外面待太久啊,我一个人在包间里面有点害怕。”

柏为鹤迈开的脚步略微一顿:“嗯。”

.

陈子轻在搜索栏输入方远安,点确认,数不清的名单跟小黄豆似的不断往下滚,他眼花缭乱,不舒服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滚动的名单停了下来。

居中的一行上面有个名字被框中。

方远安。

陈子轻呢喃:“夏子她先生参加的是第64场,时间在51年前。”

能查到有没有拍走什么吗?

应该不能吧,这属于最高级的机密了,柏为鹤又不是拍卖会的……

陈子轻的猜测戛然而止,他的鼠标点中“方远安”,弹出了一个图片,有屏幕一半大。

有文字有照片。

显示的是方远安当年拍走的古董。

陈子轻半天才有反应,他急促地叫:“夏子!”

夏子没搭理他。

陈子轻保险起见,速度掏出手机拍下古董,他刚好出去找柏为鹤,手机就响了,是厉正拙打过来的。

时机这么巧。

陈子轻出于宿主的警觉,他接听了这起通话:“厉叔。”

后半夜了,厉正拙没睡,声音里也听不出一丝倦意:“还没回酒店?”

陈子轻翻白眼,你不是知道吗。

面对厉正拙甩过来的戏,他三言两语讲了自己的行踪。

“玩性这么大。”厉正拙的责备里含着溺爱,“该有黑眼圈了。”

“……”陈子轻站起来活动手脚,顺便留意包间门口,“厉叔,我想要你帮我查个东西。”

厉正拙笑问:“哦?查什么?”

“一个古董,我发你手机上,我想知道古董近些年有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陈子轻发过去了。

电话里是厉正拙的惊讶声:“真是巧了,我几年前见过这个古董。”

陈子轻的心跳加快了点,我信你个鬼,什么都刚好。

所以厉正拙迟缓衰老是因为尸油,尸油的邪术牵扯到在南亚发家致富的方远安,厉正拙跟方远安有关联的吧!

有脚步声靠近包间,陈子轻下意识就挂了电话。

柏为鹤出现在门口,他的领带有细微的松扯痕迹,单手插进西裤口袋,垂落在外的手上有一圈银白。

陈子轻后知后觉柏为鹤从晚宴到现在一直戴着戒指,他也是,他没摘下来。

柏为鹤踏进包间,他戴上助听器,慢条斯理地调整位置:“搜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陈子轻把古董的事说了。

柏为鹤将笔记本转向自己,他垂眸俯视图片,沉默片刻,直截了当道:“这个古董现在是华飏集团旗下的资产业。”

陈子轻的脑子飞快运转,方远安可能跟那个资产业有关系,也有可能是他把古董送人了。

柏为鹤用叉子叉起一块点心,入口软糯发腻,他没吐到纸巾上,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吞咽下去。

“华飏集团的老总是我母亲。”

陈子轻的思路一下就断开了,他张张嘴,怎么还有柏为鹤母亲的事啊?

“那你母亲集团旗下的资产业还,”陈子轻的鼻尖上有点出汗了,“还包括什么?”

柏为鹤叉第二块点心吃:“医院跟实验基地。”

医院?陈子轻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就是夏桥正父亲住的那个?八成是了!

“你看拍卖场的名单显示了,古董是方远安在51年前拍的,”陈子轻咽了咽口水,小心查探柏为鹤的微表情,“那你母亲是怎么得到这古董的?”

柏为鹤将叉子一丢,惯常收敛的凌人气势瞬间展出两三成:“我在晚宴上告诉过你什么?”

陈子轻犹如被领导训斥,他反射性地站直垂头:“你告诉我的多了。”

“很多财团的幕后持有人身份都是加密的。”

脑中回响起了这句,陈子轻攥紧发抖的手指,当时他怀疑柏为鹤在暗示,没想到真是他想的那样。

他顿时就被委屈混着气愤吞噬了理智:“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母亲集团的幕后持有人,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连“柏先生”都不捎上了,是真的难过了。

柏为鹤面色如常,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毫不设防,完整地暴露出真实情绪的人。

“我跟你关系一般,你没有必要跟我说。”陈子轻红了眼,他默默地把戒指摘下来,放在柏为鹤的笔记本键盘上面。然后是手环。

使小性子了。

柏为鹤按着额角坐到沙发上面。

陈子轻往外走。

背后倏然响起轻慢的声音:“去哪里?”

陈子轻的脚步没有停。

“柏太太。”

他头皮一麻,不敢置信地回头。

柏为鹤深坐在沙发里,他的左腿叠着右腿,锃亮的皮鞋映着天花板雕刻的圣经故事一角,整个人既慵懒又危险。

“大半夜,你要去哪里?”

陈子轻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泛红潮湿的双眼瞪过去,透透气啊,不然还能干什么,我又不能指着你骂,我哪敢,我还要抱你的粗大腿。

“我最近才知道方远安是华飏的幕后持有人,我在找他的所在地。”

柏为鹤拿过键盘上的戒指把玩,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讲着暧昧多情的话语:“我不找到,你问我,我怎么给你答案?”

陈子轻睫毛扑闪着落下扇影:“你母亲不知道啊?”

他问完闭上了嘴巴,那应该是不知道的,不能直接接触。

方远安那个老不死的怪物,多有钱,多神秘啊。

大屏幕上的拍卖还在继续,主持人拿出的是一串叮当响的脚链。

陈子轻走神的功夫,没注意到柏为鹤用比慈善晚会上那铃铛还要高的价位拍下了脚链。他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实验基地是你舅舅在负责?”

柏为鹤没否认。

陈子轻怪异地想,厉正拙也不能接触到方远安?不会吧?

“整个实验室都在为方远安一个人服务。”陈子轻撇了撇嘴角,了然地说,“研究长生不老的吧。”

“不是。”

柏为鹤用事不关己的冷漠语气,透露惊世骇俗的信息:“研究死亡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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