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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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

陈子轻的脑中自动勾勒出了一块夹心饼干,他不扒拉邢剪的手了。夹心饼干他吃是肯定没吃过的,但他见过,不新鲜。

不过,三只加一起都比不上邢剪?那这里就不是姜明礼的鸟舍,他的世界没有豆芽1。

陈子轻侧耳听,屋里怎么一点响动都没,全员哑巴吗?

邢剪感受小徒弟的眼珠在转,不知要打什么主意,他一刻不敢大意:“走了。”

陈子轻站在原地:“你捂着我的眼睛,我怎么走?”

邢剪下意识当他不肯走,黑着脸压低嗓音:“走路用眼睛?”

“我不用看路啊?”小徒弟在他掌心睁开眼睛,睫毛不停扑扇,扇得他脊背发酥,想把人捞去哪儿收拾一顿,但出门前才收拾过。

邢剪头一回恨自己耳力太敏感,屋内的噗哧咕叽就在他耳边,他扯掉面巾,粗鲁地咬了两下小徒弟微撅的嘴唇,把人抱离窗外,带去一处可藏身的树后,抱着咬了一会。

陈子轻觉察到了邢剪的凶猛反应,他一边被吃舌根,一边在心里摇头,邢剪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遮都遮不住,不像他见多识广。

只要不是鬼在做操,多少个一队他都见怪不怪。

陈子轻拉扯邢剪的头发,邢剪稍稍拿回点定力,在他脸颊跟脖颈之间来回蹭,胡渣把他那两处皮肤刺扎出了一片红色,他倒不是有多疼,主要是痒,受不了地向后仰头。

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邢剪眉头一耸,他在小徒弟的脖子里歪过脑袋,如野兽的眼撩起来些——欲望在那一瞬间退潮,露出被潮水淹没过的,湿淋淋的理性。

陈子轻意识到不对,他停下推邢剪肩膀的动作,很小声地问:“有人过来了吗?”

邢剪:“嗯。”

小徒弟慌慌张张地就要从他身上下来,他安抚地拍了拍小徒弟单薄的后背,几个走位避开靠近的护卫,躲进了一间柴房内。

空气里的干柴气味很浓,陈子轻的眼里是一堆堆的黑色阴影,有柴火,也有稻草。早就过了饭点,通常情况下,伙夫不会来柴房取柴,除非是主子临时加餐,或者要水。

陈子轻想到这就放松了点,他被邢剪抱着去柴堆旁的窗边,邢剪单手拖着他,假肢轻推窗户,透过缝隙向外查探。

邢剪一直抱着他,不见丝毫疲软无力,强大的安全感和男友力烫得他屁股肉颤了颤。

“你还是人来疯。”邢剪忽然开口。

陈子轻不明所以,假肢握住他,伴随一声:“有人在外面,你就来劲。这么点大,想戳死你师傅?”

“……”陈子轻欲盖弥彰地岔开话题,“还有心思笑话我,你不怕啊?”

邢剪搓小徒弟,正儿八经道:“我的小徒弟夜里不睡觉,哭成一滩水求我带他来别人的院子干坏事,他都不怕,我这个做师傅的,实在是没脸怕。”

陈子轻:“…………”你说就说,搓什么啊。

他趴在邢剪怀里,抓住邢剪的衣襟遮挡乱了节奏的喘气声。

那棵树下,两个高大英俊的护卫坐在草地上饮酒赏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姜大少爷今夜不过来翻牌睡觉,他们都给自己找了乐子,不到后半夜是停不了的。”

“怎么,你羡慕?”

“你不羡慕?”

他们对视一眼,挺默契地啃到了一起。

不远处的柴房里,邢剪一顿。

陈子轻疑惑地放下他的衣襟抬头,用气声问:“怎么了?”

尾音含在唇间就被邢剪卷入腹中。

……

陈子轻耐力不够,没一会就垂着手倒在邢剪肩头,邢剪随意在哪擦擦手,对他道:“这是姜大少爷的院子。”

小徒弟呆呆傻傻忘了呼气吸气,谁露个好脸露个笑脸,他就可以答应谁的请求给人办事,毫无防备心,邢剪恨铁不成钢道:“他的妹妹托你来他这里放火,别不是要把你论斤称,卖了!”

陈子轻懵了,院子真就是姜明礼的鸟舍啊!

不会吧,他养的三只鸟都比不上邢剪养的一只鸟威武,那不就是软件1,硬件0。姜明礼堂堂大家族的嫡长子,吃得这么不好吗?

陈子轻从脑海的角落捡起另一个可能性:“就你说的三只加一起都没你肥这事,你是不是夸大了。”

邢剪额角狠跳,小徒弟知道此地的主人后,关注点竟然在这上面。

他的昭儿不同凡人。

面颊被拍,邢剪抓住那只手塞在自己的衣襟里:“别用激将法,我不可能带你返回去看,污眼。”

陈子轻的手一触到硬热的胸膛就自动游走:“你的眼睛就不污了?”

“污。”邢剪咬他,“回去你给我洗洗。”

陈子轻嘴上答应,邢剪顺着杆子往上爬,很委屈很气恼的样子:“师傅脏了。”

“啊呀,那没什么的,你不要担心我多想。”陈子轻好声哄着,哪怕他知道邢剪装模做样。

邢剪耳根滚热压制不住地闷声低笑,陈子轻怕他一时得意大笑起来,赶紧把他摁在自己脖子里不放。

陈子轻把腿夹在邢剪的腰背后面:“我们出去吧。”

“等会。”邢剪道。

陈子轻过了一会又问,邢剪依然是那两个字。

等会,等多久?

陈子轻在黑暗中搜找柴房的门方向,外面是有护卫吗?

这一等起码有两刻钟,邢剪还用抱小孩的姿势抱着他,正当他想说话的时候,邢剪徒然把他放在窗口:“爬出去!”

陈子轻来不及问也来不及想,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窗外,一抬头就见邢剪跳出来,再是模糊的骂声。

好像是下人抱怨这么晚了还要烧水。

姜明礼来了?

陈子轻趴在窗边偷听,下人进柴房对着柴火堆踹了几脚:“不就是个逗趣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公子哥了。”

“就跟谁没被少爷叫进房伺候过一样,神气什么。”

“少爷光是这两月就用过我十几次,还准我留宿,只有我得到过那个待遇,我愿意就能挑个大房住,你算个屁!”

……

陈子轻听到这想的是,姜明礼的某个1使唤下人,遭到了下人的不满。

那下人大概是天赋异禀,很受姜明礼喜爱。

争宠似的。

哪知下一刻,柴房里就爆出气急败坏欲火焚身的粗口:“烂货!水没烧就把衣物脱了,变着法子勾引大爷我上榻睡是吧!看我今晚怎么弄死你!”

下人甩着门走了。

陈子轻瞠目结舌,可怜的姜明礼,特地费心打造了个鸟舍给天底下的鸟雀们一个家,结果呢,鸟都互啄起来了。

姜明礼还很沉迷于养鸟,不是一般的重视。

脸上被一块布料一蒙,邢剪给他把面巾戴了回去,他转过头说:“到时辰了吗?”

“自己不会看?”邢剪敲他脑门,怎么就这么对旁人的事感兴趣,恨不得把脸贴到窗户上去。

陈子轻偷偷瞪了邢剪一眼,我要是会,我还问你?

古时候判断时辰的方法,陈子轻一个不会,他回忆着魏之恕夜观星星的方法,仰头望向夜空。

邢剪在旁边站了片刻:“你脖子酸不酸?”

陈子轻隔着面巾抓抓脸,撇嘴说了一个字:“酸。”

才说完,脖子上就多了一只手,为他揉揉捏捏放松肌肉,好像指纹都比一般人的糙,所过之处犹如被树皮砂纸打磨,把他的皮质都磨薄了的感觉。

“现在是亥时一刻。”邢剪无奈又担忧地俯视小徒弟,“怎么连时辰都不会看,这么傻。”

陈子轻当没听见邢剪后半句,亥时一刻啊,那快了。他找邢剪要意见:“师傅,你说在哪放火好呢?”

邢剪事不关己地抬脚,朝着柴房后方的幽暗小路走去:“别问我,跟我不相干。”

“你帮我出出主意。”陈子轻拉着他走在他身边。

邢剪没走远,就在柴房附近逗留:“我的主意是,不放。”

陈子轻苦恼地说道:“可我都答应姜小姐了,我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你在师傅面前言而无信的时候还少?”

陈子轻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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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

邢剪看着靠在自己身上打瞌睡的小徒弟,这都是什么事啊,非要跑到这儿来,不如在床上睡觉。

陈子轻惊醒,擦着不存在的口水说:“几时了?”

邢剪没言语。

“那就是到亥时三刻了。”陈子轻喃喃了句,激动地,“快快快,师傅,你快帮我看一下在哪放火!”

邢剪面露愕然,小徒弟断定他的沉默是答案,如此了解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火折子呢,你带了吧,出门前我记得有让你带,”陈子轻火急火燎,见邢剪纹丝不动犹如化身老木,他哀嚎道,“师傅啊!”

“慌什么慌。”邢剪握住他的手,带着伸进自己的一侧袖口,掏出火折子。

不多时,陈子轻在邢剪的指导下返回柴房吹亮火折子,以姜小姐的性子,不仅求他帮忙放火,还有指定的时辰,必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而且绝对不是出于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既然已经接了姜小姐的嘱托,

不如放小点看看情况。

陈子轻想得是这么回事,但是老天爷有它自己的想法,那风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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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夜深人静时

一行人不知要前往哪里,他们行走的方向是吃水江的西北边。

有马蹄声迅疾而来,一人翻身下马,拦在轿前禀报:“不好了,大少爷,庭院走水了!”

姜明礼从轿子里下来:“怎么会走水?”

“不,不知。”那人慌乱不已,“公子们一个都没出来。”

姜明礼闻言面色一变,那都是他用心搜罗起来的宝物,不用的时候每日用珍贵药材养着,哪个都不能有什么闪失,他一脚踢在地上人的肚子上面:“废物。”

说着就扬起手中折扇,“啪”地对着轿顶一敲,做出了决定:“去庭院!”

护卫队里匆匆出来一人:“姜大少爷,望您不要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耽误了……”

话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是把折扇,他压着愤怒捡起折扇,听见姜明礼道:“无关紧要的小事?”

“赵老板,你知道我用了多长时间才让庭院的三十二个房间住满的吗?”姜明礼满是被羞辱的戾气,让欲望泡发的面部肌肉都在抽搐,看着吓人,“跟你这种不懂风花雪月的老家伙说话,费劲。”

赵德仁要气得背过气去。他前些日子都在那庭院暂住,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简直是不堪入眼,不堪入耳。

如若不是他为活命,为了不连累家人,他何至于那么狼狈。

这个姜明礼……这个姜明礼!

赵德仁以为自己早已利用张家手里有奇珍异宝一事成功诱导姜明礼上了一条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把一个淫窝风月场看得比前途比正事重要,脑袋塞在屁眼里了。

轿子被快速抬走,姜明礼真的从半道上退了。

赵德仁捏紧花里胡哨的折扇,他这次本想借姜明礼的人手去封门避客不知搞什么名堂的张家打探虚实,浑水摸鱼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好是再找个机会让姜明礼死在张家谁手上,那姜家就会跟张家狗咬狗,到时他便是那只黄雀,谁知会有这变故。

时机这么巧,偏偏是这个时候走水,还偏偏是姜明礼养男眷的庭院,这里面没猫腻谁信。

赵德仁自我调整,今晚只能不去了,他需要另找机会。

然而赵德仁刚按了按自己贴的两道假胡子,一护卫就抱拳道:“大少爷走前吩咐过,今夜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张家,你带我们去。”

赵德仁心底一慌:“你们主子不在,我哪有资格带你们……”

护卫直接打断:“请吧。”

于是赵德仁被迫走着前面,后面有一群姜家护卫跟着,在他偶尔回头的时候,发现他们一直都紧盯着他,随时防备着他会突然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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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半个时辰后,

“就是这里了。”赵德仁指着眼前的小型别院说道。

此次出动的护卫们都是一把手,他们清楚,这平平无奇的别院里面必定有通道。

赵德仁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进去吧。”

领头的护卫挑了一些人:“你们跟着我,其他人守在这座院子外围,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别院里无人看守,赵德仁心下刚生出一丝怪异就被护卫的催促给打散了,他将一堵矮墙推倒后,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洞口。

“这就是张家的密道。”赵德仁道。

“是吗?还请先生继续走前面,帮我们领个路。”姜家领头的笑容里带着威胁。

赵德仁看了他一眼,也不废话,直接就转身下了密道,姜家人看了看,随后就警惕地跟了下来。

通道洞口不大,但里面其实很宽,一行人举着火把在通道里走了很久,连只老鼠都没发现,就更别说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呸!张家那么大的家当,修了这么长的通道,却什么好东西都没舍得放!”一个姜家护卫抱怨道。

赵德仁的那股子怪异再次窜了出来,先前他冒死在吃水江附近苦守了几夜,终于在一次深夜逮到了张家人的身影,他一路小心翼翼跟来了别院,发现了这里的窍门。

那时候张家安排了人在别院看管,怎么今夜没放人,不光是这样,通道里也没放人或机关,张家这么大意吗?早知如此,他就自己独身过来了。

目前的情形毫无紧迫感,姜家护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

其中一人指着地面道:“这地板上有明显的车辙痕迹,而且还磨得很深,拖过重物。”

“车辙是从外面到里面的,说明张家那帮王八羔子运了什么回家。”姜家那领头的护卫分析完,目光高深莫测地扫向赵德仁,“先生,你怎么看?”

赵德仁的呼吸快了几分,面上淡定:“此次的目的就是替你们主子找奇珍异宝的踪迹,能不能找到我也很没底,你们多担待些。”

“嗯,理解。”姜家领头随意搭了一嘴,“大家走路都轻一点,我们离张家估计已经很近了,早听说张家护卫家仆众多,大家还是谨慎点,别被发现了。”

“明白了!”后面的护卫连忙点头答应。

果然,没走一会,他们就到了通道的尽头,这里有一个明显的上坡路段,当他们小心推开密道大门后,惊觉他们处在张家祖宅的祠堂里面。

不用赵德仁说,大家全都默契地四散开来,他们一通查探后聚集在一起,各自摇头。

祖宅没人,没其他暗门,没什么发现。

只有赵德仁心下狐疑,张老爷不是把东西放在祖宅了吗?那放在哪里了?他对着张家的列祖列宗排位,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

“别杵着费时间了,到外面看看。”姜家领头的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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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祖宅外静悄悄的,远处的长廊挂着几盏灯笼,灯火微亮,随着夜风明灭不定。

“先生,还得靠你带路。”姜家领头推了赵德仁一把。

赵德仁冷哼了一声就走了前面,他也不敢走快,生怕被张家的仆人或是巡逻的护卫看见。

可让他疑惑的是,他在张家走了很久,竟然一个人都没看见,每个院子都亮着灯火,可张家的人却没了。

“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赵德仁回头想询问一下意见,却是一头冷汗,他发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群姜家护卫,也没了。

他的身后空荡荡的,除了树影房屋和摇曳的灯火外,一个人都没有。

赵德仁顿觉自己寒毛直立,他虽然不知道姜家人是怎么不见的,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偌大一个张家,会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飞快地在张家走着,越走越开,也不再刻意压制脚步声,可始终没看见一个人。

他甚至连江老爷的书房都去过了,那里的门开着,桌子上东西整齐地放着,唯独没人。

怎么回事?

张家人都去哪了?

难不成张老爷建了一座地下城放置那些东西,所有人也都搬去地下了吗?

赵德仁的头绪全乱了套,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身上出了汗被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哆嗦,他决定先离开张家,明天白天再去别院打探打探。

就在赵德仁原路返回的路上,他无意间一抬头,处的一个亭子里,灯火通明,那里竟站着几个人影。赵德仁不知怎么就数了起来。

“一、二、三……七、八!”

刚好是八个身影,而之前一起来的姜家护卫,也正好是八个人。

是他们吧。

“他们怎么站在那里?”

赵德仁揣着费解向亭子走了过去,等他稍稍走近,看清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些姜家护卫不是站着的,而是……吊着的!

只是因为吊得很低,远远看去,就像是站在这里一样。

谁把他们吊起来的?

他们一进来,张老爷的人就发现了,故弄玄虚地搞了这出瓮中捉鳖?

赵德仁不自觉地瞪着那一排吊死的尸体。

夜风毫无预兆地变大变猛,好似无数人在哭在叫,赵德仁只觉身体冰凉,他忽然有种自己要大难临头的感觉,一刻也不敢再待在这里了,他转头就跑。

今晚的张家实在是太诡异太阴森了,赵德仁拼命地跑,反正一路上也没个人,他无需遮掩,直接就狂奔着从通道里逃了出来。

守在别院的几个护卫闻声赶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其他人呢?”

赵德仁的表情麻木空洞,像变了个人。

护卫们反应过来时,赵德仁已经不见身影,他们一商量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去庭院通知大少爷,一部分下通道去张家找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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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亥时二刻,赵家的寂静被打破了。

“夫人!老爷回来啦!”丫鬟看清门口的来人,惊喜地大叫道。

“你说什么?”

赵德仁的妻子连忙跑了出来,她看见门口正站着一个十分狼狈的身影,一看身材和长相,真的是自己失踪许久的丈夫——赵德仁。

“老爷,这么长时间,你都跑哪去了啊?”妻子抓着赵德仁的衣袖,哭泣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费了多少心思,托了多少人?”

可赵德仁一路奔逃,早以是筋疲力尽,根本听不见妻子的委屈。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饭,吃饭……”

妻子一听,忙擦干眼泪对丫鬟道:“快!快去备饭,老爷饿了!”

外面凉风阵阵,赵家却是灯火通明,热烈非凡。

失踪多日的老爷终于回来了,从夫人到丫鬟,无不兴高采烈。

宽大的圆桌上摆着很多饭菜,热气腾腾,丫鬟还在把新的菜往上端。

赵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老爷,你怎么还站着?快坐下吃啊。”妻子扶着赵德仁,柔声道,“是在外久了,连自己家都不熟悉了吗?”

说着,妻子又抹起眼泪来,也就在这时,一直站着的赵德仁忽然嘴巴张大,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声。

然后便在家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赵德仁四肢着地,像一只动物一般,一跃上了桌子,用手抓起盘子里的饭菜,大口吞了起来。

“老……老爷?”赵德仁的妻子眼神呆滞,一脸震惊。

只见赵德仁一边发出低沉的怪叫,一边在桌子上到处跳跃,杯盘粉碎,饭菜洒得地上到处都是。

“夫人,老爷……老爷他是疯了吗?”丫鬟战战兢兢。

“莫要胡言乱语!”赵德仁的妻子强自镇定,身子却是软倒了下去。

……

第二天,赵德仁回来,并且疯了的事情瞬间就传开了。

许多人都站在赵家门口围观,只见赵德仁就站在房檐上,神色漠然。

“老爷!老爷你快下来!”家人在下面焦急地大喊着,围观的人们也看得正是起劲。

人群里的翠儿看了会就回了义庄,她每日都去乡里,在各个茶铺酒楼停留,为的是打听张家有关,日日一无所获,今日也是一样。

那个赵德仁身上的怪事,翠儿随便说给陈子轻听。

陈子轻丢了手上叠一半的元宝就往外冲,身后是邢剪的怒斥:“去哪儿?!”

“乡里!”陈子轻边跑边回应。

邢剪面色铁青地扔掉挖土的铁锹追上小徒弟。说好了小徒弟去哪,他去哪。

小徒弟可以说话不算数,他不行,他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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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被邢剪提着出现在赵家时,赵德仁依然是翠儿说的那样,站在房檐上面。

看热闹的人都在抬头看着他。

陈子轻也高高抬头,他猜的是赵德仁藏在姜明礼身边,借对方的势力躲避张老爷的追杀,现在是什么情况,赵德仁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张老爷的毒手,毒发出现幻觉了吗?

忽地,赵德仁怪叫一声,跳下房檐,向着江边的方向跑去。

围观的人们连忙跟在后面,他们闲来无事想要看看,赵德仁这个疯子要干什么。

陈子轻火速就拉着邢剪跟了上去。

江边,浪花拍岸。

赵德人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沿着岸边走来走去,口中还喃喃地说着什么。

“哎?你听到他在说什么了吗?”有人好奇地问道。

“不是很清楚,好像在说‘不是这里’”有听力好的回答。

“不是这里?”陈子轻找邢剪求证,“是不是?”

邢剪居高临下地瞪着不安分的少年:“是。”

陈子轻继续问邢剪,他不找监护系统用积分换赵德仁的自言自语,有邢剪在,积分可以省了。

“不是这里,不是这里,不是这里……”赵德仁摇摇晃晃地在岸边走着,他停在一处,“是这里?”

“不是,不是这里。”

赵德仁接着走,他走了一段,停住脚步。

“是这里。”

听力好的同步分享给围观群众。

陈子轻百思不得其解,“是这里”是什么意思?

也就在这时,赵德仁看着江面愣愣站着,然后便跳进了江里。

“不好!快救人!”有人大喊。

陈子轻跑过去的身形被邢剪阻拦,他挣扎着:“师傅你快放开我,我去救人。”

邢剪把他拨开,径自一头扎进了江里。

江水涛涛,邢剪在水里四处搜索,终于发现了一个身影,正是赵德仁,他潜下去,抓起赵德仁向着岸边游去。

立刻就有人搭把手,将赵德仁搬了上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德仁紧闭双眼和嘴巴,胸口一动不动,没气了。

不该有事的,从他跳下去到被救上来,才这么点时间。

陈子轻估算最多也就两分钟,怎么会溺死啊,他想都没想就给赵德仁做上个任务世界后半程学来的心肺复苏,没注意到周围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古时候的人看不懂他的行为。

邢剪全身都在滴水,他将有点掉的假肢向上一推,眼皮低垂着,没人注意到他面色的变化,眼底爬满了什么。

在场的这群人都在看他的小徒弟,他也在看,只是看着。

直到小徒弟要亲赵德仁。

邢剪瞳孔猛缩,他手臂青筋鼓涨,用力拽住凑近赵德仁的少年,控制着不当场把人按腿上扒了裤子狠抽屁股,嗓子眼抽紧地大吼:“已经死了!”

陈子轻被吼得出现了短暂的耳鸣,接着是脑子里飞进来大批飞虫,嗡嗡响。

“谁跟你说是溺死的。”邢剪把他拖离赵德仁的尸体,挡住一道道探究的视线,“早就死了。”

陈子轻眼睛瞪大,他的脸颊擦着邢剪的胳膊去看地上的赵德仁,这才发现对方暴露在外的皮肤很黄,从皮肉里渗出来的黄色。

难道赵德仁不是产生幻觉,和原主一样溺水,而是死后被鬼占用了身体?

鬼跳江,离开了,赵德仁这具空壳让邢剪捞了上来?

假设就是这样……

陈子轻回想赵德仁死前翻来覆去的念叨“不是这里”,和跳江前的“是这里”。

那个鬼魂在找什么?

陈子轻看向赵德仁跳江的地点,岸边有一颗岁数很大的老柳树,水里不知道有什么,从他的思绪沿着郭大山水性最好,走到秘密或许就在江底的时候,他便想下水看看了。

此时那个想法达到了顶峰,陈子轻趁邢剪走神,迅速跑到岸边往江里一跳。

虽然他可以问刚刚下过水的邢剪,但他最好还是亲自下来瞧瞧。

陈子轻不断下沉,沉到了水底,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他不死心地在周围游动,感应到什么一扭头,不知何时下来的邢剪飘在那,用难言的眼神盯着他,在和他对上视线时,一切都消失无影,只剩他熟悉的愤怒。

线索没找到,还惹邢剪不高兴,陈子轻血亏,他游过去,憋气讨好地亲了亲盛怒中的男人。

这招不太管用。

邢剪大力攥了攥陈子轻的腰,带着他远离岸边那群乡民,他们游了好一会,在一个码头上了岸。

零交流。

陈子轻挤着衣服上的水跟在邢剪身后,他经过这件事意识到邢剪心思深沉。目睹了他给赵德仁做心肺复苏,未完成的人工呼吸,邢剪竟然只字不提。

邢剪是不是怀疑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了。

陈子轻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邢剪湿漉漉的背影,算了,邢剪不问,他就装傻好了。

前面的邢剪步子迈得很大,没有要等小徒弟的迹象。

“师傅,你走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我救赵德仁,为的是我被张老爷下毒的事,我想弄清楚来龙去,赵德仁是个突破口。”

“……”

“我下水是因为,阿嚏,因为赵德仁说‘在这里’,我以为水里有他想找的东西,那东西可能就是张老爷对我,彩夫人,郭大山,俞有才下毒的原因。”

“阿嚏,阿嚏——”

邢剪紧绷着面部线条,速度没有降下来半分,他铁了心要给小徒弟一个教训。

小徒弟的唠叨声渐渐模糊,他被落下了。

邢剪放慢脚步,有孩童在叫“丑八怪”,他赫然停住,转过身时的面色十分可怕。

那几个孩童受惊过度,哇哇大哭着跑回家找爹娘,跑慢了的趴在地上哭得抽抽。

邢剪没管,他去看一滴泪都没留的小徒弟。

“师傅,你不生我的气了啊?”陈子轻的刘海乱糟糟的,露着眼角的胎记,他对邢剪笑。

邢剪却是想哭。

不知是心疼小徒弟被孩童骂“丑八怪”,还是别的原因,关于那种一无所知的茫然,而茫然背后是深深的恐慌。

陈子轻发现男人的眼眶红了,他怔了怔:“邢剪?”

邢剪沉默着把他捞到背上,背着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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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请义庄处理丧葬礼,家里笼罩着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悲伤。

一家之主外出了那么多天,终于平安地回来了,第二天就离奇地溺水身亡,喜事硬生生地转变成了丧事。

赵德仁生前的声誉很不错,乡里有不少家族来送他最后一程,姜家来的是姜明礼。

陈子轻把大半注意力都拨在了姜明礼身上,他偷偷观察到对方出门前跟身边人交谈,直觉让他赶紧用积分换谈话内容。

“我那十多个护卫进了张家就没出来,赵德仁出来了,还是死了,这张家到底有什么名堂。”

“大少爷,甭管张家有无赵德仁说的奇珍异宝,您都别管这事了,张家邪乎得很。”

“邪乎?我看是无法无天,当土皇帝草菅人命。”

“是真的邪乎,张家已经多日没有人出来过了,日日大门紧闭。”

“故弄玄虚。”

“大少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进张家的无一生还,幸好您没去。”

“要不是庭院走水,我还真就去了。”

“庭院走水是天意,老天眷顾大少爷,庇护大少爷。”

姜明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陈子轻从这么几句对话里抽出了好几个信息,一,赵德仁用张家有奇珍异宝这个理由吸引姜明礼的注意,二,姜小姐知道那晚姜明礼要带人跟赵德仁去张家,也清楚赵德仁拿她哥当枪使,她摸清她哥的性情,要他帮忙放火便是为了阻止她哥。

三,赵德仁的死,跟他去过张家有关。

四,姜明礼虽然私生活极尽糜烂,但他毕竟是姜家嫡长子,他不会随意轻信赵德仁的口头之言,所以,赵德仁一定是拿出了所谓的奇珍异宝。

五:可能张家真的有那种东西,还就是从江底捞上来,拖进的祖宅。

赵德仁小臂颜色正常地入土后,陈子轻犹豫再三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夜探张家。

然而出行队伍超出陈子轻的预料,除了管琼守家,剩下的几人全参与进来了,不止是邢剪陪他,还有翠儿,曹秀才,魏之恕,以及阿旺。

每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加入的原因,他们的出发点不同,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

翠儿说张家后门有门客洒的毒药,不确定有没有残留,他们选择翻墙进去,没叠罗汉,直接用的梯子。

进张家前,邢剪就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根柳条,感觉不舒服就摘下一片柳叶擦擦眼睛再看。

五人一狗分开行动,翠儿跟知晓坟包真相的曹秀才去找彩云的尸体,他们带走了阿旺,义庄三师徒在张家走动。

陈子轻发现张家的井口没堆尸体,不是门客说得那样。

张家每个院子的所有门全部是开着的,里外一个人都没有。

陈子轻边走边东张西望,人去哪了?张老爷终于肯放下死守的东西带家族撤走了吗,张家这么大家业,半夜离乡也有动静的吧。

魏之恕的抽气声在陈子轻耳边响起,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左前方的长廊吊着一排尸体,看起来是护卫打扮,那是姜家留在这的护卫们。

张家真的没人了,不然也不会放任尸体在那挂着。

陈子轻闭上眼睛用柳叶擦擦,再睁开,一个鬼影都没见到。怎么人没有,鬼也没有,太奇怪了。

“二师兄,你感觉到鬼气了吗?”陈子轻压低声音问魏之恕。

“没有。”魏之恕神情怪异,他衣物里贴着师傅临行前画的血符,毫无动静,似乎这里连一只阴灵都不存在。

阿旺也没躁动。

陈子轻闻着血腥味发现邢剪画符咬破的手指又流血了,血珠滴在石板上面,被灯影照得诡异,他抓住邢剪淌血的手指:“师傅,你这手,”

“不用管。”邢剪抽出来,“血符只能撑一炷香时间。一炷香时间到了,我们就得走。”

陈子轻看看石板上的血迹,看看邢剪神态自若的面庞,他的脑子里闪过什么,没来得及抓捕。

魏之恕和邢剪一左一右握住他胳膊,半架着他往前走,他们在一个屋里发现了一些尸体,这远远不是张家的人数。

如果张家人都死了,那剩下的尸体呢。

如果张家剩下的人活着,那他们藏哪儿去了?

陈子轻绷着神经末梢走到腿酸,既没搜出张老爷的去向,也没找到所谓的奇珍异宝。

两者一比较,前者才是最重要的,关系到了任务本身。

就在一炷香的时间快到时,后院那边传来一前一后两声痛哭,是曹秀才和翠儿,他们找到了彩云的尸体。

……

彩云是在一口井里被发现的,她的两条小臂呈紫黑色,身子都长蛆了。

曹秀才亲自在小院挖了个土坑,把她埋在里面,洒了很多花草种子,他的鬓发全白,直接就从青年时期迈进了迟暮之年。

陈子轻不知道怎么安慰,那回曹秀才跟彩云分道扬镳,他抽抽嗒嗒要了半条命,彩云死后他也哭,这次却没有。

曹秀才搬了个小椅子坐在坟前,一坐就是一天。

陈子轻提着食物来看他时,听见他说道:“崔兄,我想娶彩云。”

曹秀才闭着眼,笑得很是温柔缱绻:“麻烦你帮我和你师傅说一声,请他帮忙操办。”

陈子轻用脚蹭阿旺的动作猛然一停,秀才怎么娶彩云啊,彩云不是都已经……

他心头震动,阴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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