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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寸土是黄金的朴城,陈子轻的手脚竟然没憋缩人也不拧巴,他对这座通过网络见识过零碎震撼瞬间的城市感到从容,作为当事人,他是很意外的。
不清楚他现在的应变能力和心态,算不算因祸得福。
朝茗阁是吃饭的地儿,一道菜摆盘精致又赏心悦目,咸了淡了不重要,只要具备足够高的观赏性就行。
小县城的底层人士是没见过这档次的,筷子都拿不稳,不敢吃,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然而陈子轻不由自主地该吃吃该喝喝,他发现商少陵不动筷子,只看他,就边吃边投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商少陵双手扣在腹部向后一靠,坐姿从端正到慵懒:“我想着你不习惯,准备好的说辞都用不上。”
陈子轻把嘴里一块看着吃不起,实际就是普通的土豆咽下去:“你觉得我不习惯,那你还带我来这种地方,是想看我出洋相?”
说完一愣,我干嘛这么刺刺儿的,身上长尖针啦?
对于他的故意找茬不知好歹,年轻男人的眼睑微微合拢了起来。
陈子轻放下筷子:“我小学都没读完,大字不识几个,文化水平很低,有时候说话不懂得包装,你不会是不高兴了吧,商医生。”
接着还要气死人的丢过去一顶高帽:“你在我心里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商少陵唇角轻扬,柔声道:“嗯,没有不高兴,我肠胃有点不舒服,就不吃了。”
陈子轻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那你不吃,我就不管你了,我自己吃。”
包间温度疑似骤然降到谷底,又在瞬息间恢复如常。
啃鸡翅尖的人没丝毫反应,不知是无感比较钝,还是在装。
商少陵眼里含着一抹笑意:“子轻,你已经能在我面前完全的做自己了,看来我取得了你的信任和认可,我很开心。”
陈子轻差点让鸡骨头卡到,他瞟了眼兀自在笑的医生,你怕是想多了,我就是出了个车祸醒来,时不时控制不住地发个癫而已。
商少陵前倾身体,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他说:“果汁吧。”
气氛隐隐变了样。
商少陵看着他:“子轻想喝果汁?”
陈子轻嘴里有菜,他口齿不清:“有的话就喝,没有就算了。”
“果汁不是稀有饮料,怎么会没有。”商少陵起身,走到他椅子背后,他措手不及地被一块布料摁了摁嘴角。
商少陵给他擦掉嘴角的油水,转身离开包间,不多时,服务员送上了一杯果汁,商少陵不见踪影,陈子轻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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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以为自己要一段时间来接受三年后的世界,意料之外的是,他几乎不需要过渡跟消化,适应能力远超他本人想象。
仿佛他已经见过,去过,走过2020年。
陈子轻也不需要心理医生辅导,他在经历过惨烈的车祸后,坐车或者过马路都没有出现常规的应激反应,心跳没加快,手心没冷汗,腿不哆嗦,正常得很。
商少陵不放心,带他看了国内外的权威心理师,确保他是真的没有创伤后遗症。
陈子轻不住在疗养院,他住在一个高档公寓里,商少陵也住那儿,跟他一人一个房间,有专门的阿姨烧饭打扫,神出鬼没的,没让他逮着。
商少陵早上送他去疗养院复建,晚上接他回来,他这一路都在车上,没机会在朴城逛逛。
就这么过了快一礼拜,陈子轻在保镖们的护送下上了车。
是的,还有保镖看着他,真服了。
车在深秋的夜幕下行驶,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陈子轻猜是某种熏香,他没找着它在哪,感觉有安神的作用。
商少陵身上长期笼着这个味道,消毒水味都盖不住,恐怕已经渗透他皮肉,和他的血液融在一起。
陈子轻揣摩商少陵有失眠的困扰,他也不清楚自己干嘛去想这个,连熏香都好像有所了解。
那压根就不是他接触过的东西。
陈子轻抓几下头发:“商医生,我不能住在疗养院吗,免得你来回跑,耽误你时间。”
商少陵的声音在车内听着比以往要低沉:“是我想见你。”
陈子轻抽抽嘴:“你不是回你原来的医院上班了吗,很忙的吧。”
商少陵揉额角:“嗯,很忙,但只要有心,就不会连接送你的时间都没有。”
陈子轻无语。
周末,他被商少陵带去看舞台剧,坐下去没一会就没法集中注意力,啊呀,好无聊,想睡觉了,不行,撑不住了,眯一会吧,就眯一下。
身旁人嘴微张,毫无防备地靠着椅背露出脆弱脖颈,睡得很香。
商少陵捏着他下颚,将他的头左右摆动,看他的脸,眼底泛着意味不明的光。
青年突然睁开了眼睛,跟他四目相视,眼里的情绪一览无遗。
一个事业有成外形出色的富家子弟,必然是众星捧月,想尽了周围人的追捧和奉承,像被人当面抵触反感这回事,怕是生平头一回,再有涵养都会面露不悦。
商少陵却只在撤回手的同时道歉:“我吵醒子轻了。”
陈子轻回了神:“那倒没有,是我自己醒的。”他当场蹭蹭被碰过的下巴,“你捏我干什么。”
商少陵给出解释:“我发现你脸上有一处的疤没祛干净,想着确认一下。”
“噢。”陈子轻表示明白了,然而他下一秒就问,“可你不是说做什么都会先征求我的意见吗?”
商少陵菲薄的唇渐渐抿起来。
陈子轻恍然:“我知道了,你是太关心我了,所以就直接上手了,对吧商医生。”
商少陵的唇角微松:“子轻能理解我就好。”
陈子轻忽然凑近他:“那你确认好了吗,我脸上的疤祛干净没有?”
眼皮底下的人脸让商少陵有几秒的晕眩,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后背燥热指尖发抖,他微笑:“确认过了,不是疤,是头发的阴影。”
“那就好那就好。”陈子轻坐回去,偷偷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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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少陵去洗手间,身后跟进来一道脚步声,伴随一声:“少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是徐家长子,徐呈。
“上周。”商少陵客气回应,“你呢?”
“我是昨天傍晚下的飞机。”徐呈的事业在国外,他进洗手间不是解决生理需求,另有目的。
商少陵径自去方便。
徐呈拿出手机敲点什么,语气说得轻淡随意:“少陵,你怎么步上了不渝的后尘?”
商少陵整理好西裤,偏过头时目中带着疑惑:“这话怎么说?”
徐呈欲言又止。
“我听说他这几年情人不断,玩得很开,我有洁癖,嫌脏。”商少陵去洗手,“我不知道你是凭的哪点误解成我步他的后尘。”
徐呈看着昔日为了弟弟的事闹翻过的好友:“我弟弟已经走了三年,你该放下了。”
商少陵按开皮带:“怎么越说越不着调,我没有放不下。”
“那你带来看舞台剧的人算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商少陵背身而立,“他叫陈子轻,耳东陈,妻子的子,轻松的轻。”
徐呈不管陈什么张什么,他只觉力不从心:“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放不下,没步不渝的后尘,身边却有个那么像敛之的人。”
商少陵沉默了片刻:“阿呈,你真的误会了,这件事很简单,其实就是我喜欢的人刚好长得像敛之,只是这样。”
徐呈不动声色地吸口气,他这好友脑子不太正常,消失的三年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你分得清那个陈什么跟我弟弟?我作为他亲哥,看到的时候都分不清。”差点吓晕过去,活见鬼。
“你说我分不清,既是对你弟弟的侮辱,也是对我心悦之人的不尊重。”
商少陵坦白道:“我承认一开始是他的脸让我停下脚步,把他带走,花费大量资源和心血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后来随着他苏醒,我们朝夕相处,我发现他是他,敛之是敛之,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敛之怕疼,陈子轻不怕,敛之不喜欢吃肉,口味清淡,陈子轻喜欢肉,尤其是红烧肉猪蹄鸡腿之类,他吃辣的,敛之喜欢看书,陈子轻拿到书翻两页就打瞌睡,他更喜欢看电视,敛之胆小相信世上有鬼也极度怕鬼,陈子轻不怕,他看恐怖片能看睡着,房里有异响会下床找出来源,而不是拉被子躲进被窝……”
商少陵慢条斯理,分不清是说给徐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全都是反复对比过的细节。
至于结果到底是让他满意,还是不满意,无从得知。
商少陵西装前襟微散,他解了两粒扣子:“你看,他们不一样。”
徐呈怀疑好友的精神状态:“他的底细来路你查仔细了吗,别让人捏着软肋钻了空子,用个照着敛之的脸搞出来的玩意儿影响到你的家族,让你大哥给你收拾烂摊子。”
商少陵轻笑:“你怀疑他是奸细?他就是个幼年父母双亡,童年长辈病逝,从此辍学在社会底层的水沟里翻滚的小可怜,遭遇车祸当了三年植物人,前段时间才醒,目前还在复建期。”
“他的不幸是在遇到我之前,”商少陵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发,“遇到我之后都是幸运。”
徐呈陷入深思,即便商少陵着了魔,还有他大哥在,那位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那个像是他弟弟复制版的年轻人应该翻不出什么浪。
他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一个圈外人被带进来,本身就是种悲哀,他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三观悬殊。
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被商少陵的“爱意”冲昏头脑,妄想借机跻身上流,哪有那么好的买卖。
做梦的年纪,认知不到自己渺小如蝼蚁。
徐呈皱了皱眉头,他不想顶着弟弟那张脸的人被丢弃,被捉弄,被当初想打他弟弟主意没打成的那伙人玩得不成样,神志不清的做了谁的宠物带个狗链拴在桌底下。
可现在显然不是他说了算,一直都不是,不然他就能说动弟弟挑一个联姻,断了其他几个的念想。
弟弟不肯,一个都不想选。
因此导致了某种诡异的平衡,他养的几条狗,一条接一条的找他的翻版。
徐呈忽地问道:“那陈什么知道我弟弟的存在吗,少陵,这件事你瞒不住,你把他带进朴城,他想不知道这些都难,你圈不了他的社交。”
商少陵不快不慢道:“我没想隐瞒,他知道了,问我了,我自然会说,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只是曾经有过一场暗恋。”
徐呈眼神探究:“你大哥知不知道他?”
商少陵轻描淡写地表述自己的困扰苦恼:“他不是很满意我,呵,我还在追求阶段,等他答应了,我会带他回家。”
徐呈骇道:“带回商家?你来真的?”
商少陵闻言,笑了笑:“当然,我从不拿感情做戏。”
徐呈深深看他:“希望你所想就是你所说,你两次喜欢上的人恰巧长了张相似的脸。”
“我该回座位上了,改天有时间再聚。”商少陵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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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呈没心情再看舞台剧,他本想回家,半路被朋友叫去一场熟人局。
沈不渝也在。
沈家太子爷,不渝,至死不渝,这名字只适合三年前的他,那时他是个痴情种,现在是个浪子。
他怀里揽着个人,正是他的新宠,走哪儿都带着,包括圈内小聚会,可见有多喜欢。
徐呈心神不宁,一个两个的都中了毒,沈不渝发疯,商少陵怎么也疯上了,失踪三年,领了个和他弟弟十分相似的人回来。
“阿呈,你来了啊。”
沈不渝拍拍怀里人的屁股:“去叫大哥。”
新宠又惊又喜:“沈少,你让我叫徐少……我……我不敢……我什么身份,我怎么能……”
啪——
沈不渝甩手就是一耳光。
周遭霎那间寂静无声,所有靡靡之音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沈少不是很宝贝那盗版吗,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下手还那么重,直接把人嘴角都扇裂了。
要知道他换上集邮的毛病后,对每一张有徐小少爷影子的邮票都温柔相待,出手也大方,哪怕只跟过他一晚上,照样又是送房又是送车,从没这么暴力。
众人搞不清眼下的状况,全都按兵不动,以防惹火烧身。
沈不渝没看被他从沙发上扇到脚边的男孩子,他站起身走到徐呈那边坐下来:“敛之的忌日还没到,你怎么回国了。”
徐呈一杯酒灌下去:“有别的原因。”
沈不渝看出徐呈情绪不佳,他对差点做成自己大舅子的徐大少挺给面子:“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说说看,我给你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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