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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族的魅香以惑人心智而闻名。
这香是江顾杀了江林之后得来的, 卫风见他用过,这魅香总与狐族的那些风流韵事联系在一起,多为世人不齿,但江顾从来没有这种顾虑, 甚至能将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发挥出远超其本来效用的价值, 卫风一度觉得他师父无所不能。
只不过当这种东西被用到自己身上,心境就截然不同了。
方才江顾的温柔与亲近还历历在目, 泛着甜意的喜悦与兴奋还残留在血液中, 有那么一瞬间, 那些所有的困难和阻碍, 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与煎熬全都变得无关紧要,他是真切地相信江顾愿意和自己结为道侣。
但这全都是江顾营造出来的假象。
而他甚至想不明白江顾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试图通过离火绳和墨玉镯找人,但是不出意料,江顾切断了和这些法器的联系,卫风的脸色越来越冷, 乌拓吓得从他肩上跳了下来, 化成了人形。
“也许是他渡劫不想被打扰。”乌拓尝试安慰他。
卫风攥紧了另一端空荡荡的离火绳,沉声道:“你不知道他的元神伤得多重。”
乌拓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说江顾在时, 卫风还有几分从前的模样, 现在的卫风则让他感觉陌生,甚至有些莫名的害怕。
“师父不会丢下我的。”卫风像是在同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拼死将我救出来, 还将墨玉镯和离火绳都留给了我, 不会一走了之,但他伤得这么严重, 他怎么扛过雷劫?”
乌拓挠了挠头,“江顾肯定有办法。”
“我也有办法!”卫风用力攥着离火绳,手背暴起了青筋,咬牙道:“他只是不相信我。”
但就算不信他,江顾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离开,甚至对他用上了狐族的魅香……尽管卫风很不想承认,但也许是他的纠缠和痴心妄想让江顾感到了厌烦,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
卫风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他理智濒临崩溃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张符纸,那张符纸无火自燃,在空气中显露出了行字,那凌厉遒劲的笔迹卫风一眼便认了出来。
‘十日后生死楼汇合。’
卫风惶惑的神情瞬间一滞,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字,神经质地扯了扯嘴角,对乌拓道:“师父他没有丢下我。”
“那我们现在去生死楼吗?”乌拓问他。
卫风没说话,阴沉地笑出了声。
——
江顾看着面前受了伤但尚且还能喘气的陆离雨,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江向云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笑眯眯道:“七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他比江顾还要提早察觉到对方的动向,故而发出了朱雀符文定位相会,不过令他有些诧异的是江顾当宝贝疙瘩护着的那个小怪物竟然没有带在身边。
“你那小徒弟呢?”江向云笑眯眯地看向他身后。
“自己逃命去了。”江顾道。
陆离雨哼笑了一声。
江顾森冷的目光地落在了他身上,沉声道:“你们的情契解开了?”
陆离雨刚要开口,就被江向云立刻打断,“还没有,这情契极难缠,连曾祖父都没办法解开,我试了许多次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将人带在身边。”
陆离雨闻言戏谑地挑了挑眉,不吭声了。
江顾眯起了眼睛,旁边的姚立见状攥紧了手中的剑,大有他敢动手就立刻反击的意思。
“七弟啊。”江向云试图去揽他的肩膀,果不其然被躲开,他也不介意,只笑道:“他当年带走了松绥楼还有我卫风侄儿,我知道他该死,但有这情契在,他死了我也活不成,这回他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再多让他活些时日吧,再说你重伤也不好再动手。”
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自然知道江向云话里话外的意思,而出发来望月之前,江殷重也在他和江向云的元神上动了手脚,江向云手里肯定有决定他生死的东西,而江向云和陆离雨有情契绑着,如果他杀了陆离雨,江向云活不成,难保不会用江顾的命来抵,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取陆离雨性命的原因。
只是这些利害关系他们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挑到明面上来说又是另一回事,况且江向云惯会做人,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倒也勉强不错。
不过江向云也知道,既然江顾问出了口,必定是早就留了后手已经看了出来,他这个七弟极其聪慧,他好不容易将人招揽到了身边,倘若为敌,得不偿失。
江向云心思转过了几遭,最后还是决定直说,“七弟,他于我还有大用,无论如何我都是要保的。”
“条件。”江顾也不同他废话。
江向云闻言松了口气,“我们来望月之前——进松绥幻境时,家主曾让我们留下部分元神在天机盒中,那天机盒中种了换命蛊,这换命蛊可以在一方濒死时让其他人代替,可以是主家种了蛊的修士,也可以天机盒中的元神交换,相对而言天机盒交换会更快更有效果,想必七弟早就知晓了。”
江顾眉梢微动。
“我有办法让人毁了你的天机盒,这样家主便无法再控制你,你的性命也不必再与我绑定在一起。”江向云笑道:“七弟,这个条件够有诚意了吧?换他陆离雨一命绰绰有余。”
他明白,江顾同他一起进天地阁,起码有七成原因是因为主家那个天机盒,像江顾这么傲气的人,是绝对不愿意受制于人的。
“成交。”江顾道:“我不会杀陆离雨。”
他答应得这般痛快,江向云反倒警惕起来,“当真?”
“自然。”江顾扫了不远处的陆离雨一眼,那乞丐笑眯眯地冲他摆了摆手,江顾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江向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你徒弟呢?”
江顾缓缓地扯了扯嘴角,“他向来不服管教。”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杀,不代表卫风不会动手。
江向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七弟,你可真是——”
“我帮你们争取时间逃出封锁。”江顾没给他再讨价还价的机会,“但你必须帮我带卫风一起离开此处。”
江向云拒绝的理由,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项非常划算的买卖。
“好啊。”他顿了顿,“不过卫侄儿脾气暴烈,万一他不乐意,我难免会用些别的手段。”
“无妨,只要别伤了根本。”
江向云好奇地看着他,“七弟,你跟大哥说句实话,你跟你那小徒弟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算是亲爹也未必能替儿子做到这份上,你别想唬我。”江向云一副了然的神情。
江顾重伤的情况下还赶来见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为了杀陆离雨而来,不过是借机想同他交换条件,而且在江向云看来,前后这两桩生意,江顾更在意的是卫风的安危,不然也不可能先将陆离雨敲打一番——表面上是他用天机盒换陆离雨的命,实则是江顾在警告他看好陆离雨。
能让江顾费上如此多的心思,说是师徒江向云是万万不信的。
“只是师徒。”江顾神情又冷淡了几分,不等他再问,便消失在了原地。
“公子,当真要毁了天机盒?没了天机盒,我们便无法控制江顾了。”姚立看向江向云。
“就算有天机盒在手,你觉得我们真能拿捏住他?”江向云笑了笑,“还不如顺水推舟卖七弟一个人情,顺带还能保住陆离雨一命。”
“公子,你难道真的对这姓陆的——”姚立不赞同地皱起眉。
江向云看着隔音罩外的陆离雨,眼底划过一抹深色,“天地阁的路是行不通了,有陆离雨在,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手焚台殿,当然,这也少不了七弟和我卫侄儿出力,自然得费些功夫解决好他们的矛盾。”
“江顾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姚立又问:“可需要我去帮他?”
江向云沉吟片刻,“不必,他既然没开口应该不需要,对他来说有时候人多了反而是累赘,再说卫风这边估计难缠,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带走他。”
“就是稀奇了,七弟这么在意他,莫非真的对这小怪物动了真情?”他问姚立。
“……”姚立想象了一下江顾这个无情道动情,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种可能性简直比陆离雨现在就死了还要小。
——
江顾双手结印,看着那通音符燃起,耳边又响起了江向云戏谑的声音。
‘……你跟你那小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堪堪能够御剑,凛冽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些寒意,他指间的狐族魅香也随风飘向身后,纷乱的思绪终于逐渐恢复了冷静。
这样潦草仓促地将卫风交给江向云,并非他的本意,而最开始他也并不打算现在就强迫卫风脱离自己的掌控,但他一时冲动,竟做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决定,甚至对卫风用上了魅香。
一时冲动。
江顾反复琢磨着这个词,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了天池中的情景,胸腔中跳动的心脏都变得迟滞了几分。
*
几个时辰前,山洞天池水。
他们一人一边在疗伤,眼见池水便要没过卫风的鼻子,江顾便游了过去,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也不缺那一丝灵力,在原地便能借助灵力将卫风托起来,但他偏偏游了过来,而不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卫风的胳膊便顺势搂住了他的腰,湿漉漉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出声:“师父……”
他扶在卫风肩上的手微微一顿。
卫风这厮在他面前向来不讲究,浑身上下脱得精光,而他本来想要独自疗伤,也只穿着裤子,卫风赤身裸体在他怀中,温热的肌肤毫无阻隔地相贴,他闭了闭眼睛,想将人推开。
可能是因为这池水疗伤的法子霸道至极,卫风带着丝哭腔,迷迷糊糊地哼唧,“师父,疼……师父,我想回家。”
江顾推开他的手僵在了原地。
卫风从未对他提到过“家”,江顾居无定所漂泊惯了,极南之地那块漆黑的坟塚也不过是他逗卫风说是家,但在他心中是没有所谓家的地方,而卫风大概是见了乌拓,所以想起了阳华宗。
在遇到江顾之前,他的生活还算安稳顺遂。
大概是因为他的体温暖和,卫风搂得更紧了些,离火绳连同着卫风的识海,江顾知道他没醒,便没有再将人推开。
他抬起手,摸了摸卫风湿漉漉的脑袋,周围的鬼纹可怜兮兮地缠住他的手腕,亲昵地蹭了蹭,氤氲的水汽中弥漫着卫风身上浅淡的味道,卫风赤裸的身体伤痕累累却又白得晃眼,顺从温驯地搂着他的腰伏在他怀中,神智不清又可怜无助地喊他师父。
有那么一瞬间,江顾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扣住了卫风的后颈,托起了他的下巴,低头凑了上去。
水波微漾,雾气缭绕,呼吸交缠间,他离卫风的唇仅剩咫尺,只要他想,便能碰到。
他知道那是什么触感,柔软、温热,形状也极为漂亮,齿间还有对锋利的小虎牙,在他们为数不多的触碰中,卫风总喜欢用那对牙齿咬他的嘴角,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兽在标记自己的地盘。
因为他的靠近,卫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似乎本能地感知到江顾的靠近,皱起眉急切地想要更近,江顾却一偏头,躲开了。
温软的唇擦过耳朵,胸腔中的心脏有种将近窒息的烫意。
卫风伏在他的肩上,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呼吸又均匀了下去。
江顾听着胸腔中有些急促的心跳,下颌紧绷,他皱着眉闭上了眼睛,手掌抵在了卫风光裸的后脊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一定是因为属于卫风的这颗心脏。他自欺欺人地想。
向来纹丝不动的无情道道心却破天荒地开始震荡,平静的识海中泛起了涟漪,又被他强行稳固下去。
到此为止。
他强迫自己将怀里的人放开,却还是没忍住,伸手擦掉了卫风脸颊边的血渍,染血的指腹按在了柔软的唇上,将卫风原本有些泛白的嘴唇揉染得泛起了红。
江顾从未做过如此毫无意义的事情,可他就是这样做了。
他盯着一无所知的卫风看了许久,才放过了那被蹂躏泛红的唇,起身离开了天池。
直到在洞外听见卫风喊他师父,他有些混沌的脑子才逐渐变得清明,看着卫风那副毫无察觉的蠢模样,他心中没有丝毫身为人师的愧疚与自责。
想做便做了,无须在意。
只是他接下来的计划中不需要卫风,对方毫无边界感的靠近到底让他有些乱了方寸,所以就这样将人扔在了原地。
至于他和卫风算什么……也只能算做师徒。
他绝不会顺从所谓的“命定”,将他和卫风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至少从现在所处的境况来看,他和卫风绝不可能逾越过师徒关系。
江顾看着远处的浮泉古神殿废墟,压下了心底涌出了一丝不甘,加快了御剑的速度,落在了约定好的地点。
“你来了。”背对着他的人缓缓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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