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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盘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刺目的白光淹没一切时,岁岁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千万千万不要把山榕兽也裹进去一起带走了啊。
下一瞬,眼前一暗, 混沌的虚无占据了视线。
岁岁一站稳, 立即竖起无形的毛绒耳朵警惕地环顾周围。
这是一条方方正正的甬道, 灰色的、游动的物质组成墙壁,时不时突然裂开的漆黑缝隙毫无规律地出现, 裹挟着残暴严酷的气息。
岁岁仅看了一眼, 便被那股暴戾的气息刺得眼瞳生疼。
小家伙拧着小眉毛移开视线, 在心中将漆黑缝隙的危险程度往上提了提。
黑色大狗蹭在脚边, 凝血草用草叶卷着邵寄霜落在前方, 身后不远处,则是神色戒备,正同他一样打量着四周的褚峻宁和虞鸿泽。
岁岁又看了一圈, 确定没看到那只洞虚期山榕兽的踪迹,心底不由得放松些, 玉白漂亮的小脸上便也带出了几分。
虞鸿泽和褚峻宁走过来时, 刚好看到岁岁神色的转变,略一思索,他们便把岁岁先前的担忧弄明白了。
褚峻宁一想到方才小家伙睁着一双清透乌润的圆眼睛机灵地四处张望的小模样, 便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觉得岁岁跟小猫似的, 一遇到怀疑的事情便立即支棱着毛毛到处闻闻嗅嗅,甚是活泼可爱。
但虞鸿泽却“呵”了一声, 眉眼含着倨傲, 淡淡提醒:“我们是因为躲避山榕兽才使用的阵盘。”
言下之意便是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没事把山榕兽弄进来干嘛?
岁岁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可乖可乖的崽——兄长、师父、邵寄霜……好多好多人都能证明哒!
没看到岁岁总是被兄长夸夸嘛?
那可是被许多人认为冷酷无情的兄长!
可是岁岁一碰到虞鸿泽,小小的身体里藏着的那点好斗因子总是会被虞鸿泽三言两语就轻松激起来。
这难道是岁岁的错吗?
绝对不是!
乖崽不认!
肯定都是虞鸿泽的问题!
岁岁想着, 摸着黑色大狗油光水滑的毛毛,理直气壮地挺起了小胸脯,张口就要超大声反驳。
“那啥,邵师兄怎么样了?”在岁岁吐出第一个字前,褚峻宁急忙开口打断。
岁岁一滞,虽然他不想轻易放过率先挑衅的虞鸿泽,可也确实有些担忧一直没出声的邵寄霜。
于是,小家伙鼓着脸蛋生气小猫似的瞪了褚峻宁一眼,又奶凶奶凶地冲虞鸿泽呲了呲牙,然后才带着黑色大狗噔噔噔跑到邵寄霜身边:“邵寄霜?”
凝血草传回来的关于邵寄霜的讯息是一切向好,可万一呢?
岁岁小脸皱巴巴地想,邵寄霜可要好好的呀。
“我没事。”邵寄霜被凝血草叶胡乱卷缚着,俊朗的眉眼一如既往地温和沉静,看见眼巴巴望来的毛团团时轻轻笑了笑:“血血能力很强,我身上那些伤几乎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岁岁露出甜甜笑容,有些得意地说:“血血现在已经是筑基修为,治伤可厉害了。”
虞鸿泽看着岁岁对他和对邵寄霜截然相反的态度,不满地撇了撇嘴。
“诶——这就是阵盘打开的通道?我之前还以为会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直接落到了该去的地方呢。没想到是这样的,是还要我们自己走上一段路吗?”一见虞鸿泽嘴唇动了动,褚峻宁便立即开口,先声夺人嚷嚷道。
虞鸿泽被打断,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余光瞥着岁岁道:“这是我叔父失误弄出来的半成品,他自己都不知道效果,我自然也不可能弄明白,当时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被阵盘强行打开的通道不稳定,邵师兄,你现在怎么样了?可以坚持吗?我们需要快点走出去。”
岁岁拧拧小眉毛,关心地看向邵寄霜,就连黑色大狗,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邵寄霜无奈回视:“我已经没事了,岁岁,你让血血放开我?”
小家伙呆住。
啊?
哦、哦。
岁岁心虚地垂下乌黑纤长的眼睫。
他忘了。
“血血,你快松开邵寄霜。”小家伙戳戳凝血草的叶片,小声咕哝。
凝血草有些不情愿,但在小主人严肃的小眼神中,还是慢慢收回了狭长的叶子。
邵寄霜站好后将身上有些凌乱的剑袍理了理,朝岁岁露出安抚的笑容:“没事了。”
“就如虞师弟所言,我们快走吧。”他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漆黑缝隙,血瞳微沉。
岁岁正心虚着,收起凝血草,再顺手把黑色大狗塞进灵兽袋,胡乱点点脑袋应了两声,就任由邵寄霜牵着自己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收在岁岁丹田里小圆树叶片中的三株灵植总是看邵寄霜不顺眼,总喜欢把邵寄霜当做岁岁的‘猎物’,一有机会就想把邵寄霜捆住递到岁岁面前去。
——就像方才,凝血草明明是去治伤的,可是一捆住了人家,就不愿意松开叶子了。
岁岁看着邵寄霜带着自己灵活地躲开一道突然裂开的漆黑缝隙,深深叹了口气。
唉,难道是我从前不经意间透露过这种想法?
可是岁岁怎么不记得了呀?
“别叹气。”邵寄霜边警惕周围环境边笑道:“岁岁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一说,也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说什么?
说我家那三株灵植总想把你捆了送给我当作礼物?
你怎么解决?是把自己捆了还是把我家那三株灵植捆了?
岁岁噘嘴,用一种沧桑的语气奶声奶气道:“算了,你帮不了我。”
岁岁还是个小孩子啊,为什么要面对这稀奇古怪的一切?
呜呜呜,岁岁想念哥哥了。
邵寄霜险些被毛团团这幽怨的小语调逗笑,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好吧,那我不问了。”
“不过,等岁岁想找人诉说时,我能不能是第一个被考虑的?”
“到了。”虞鸿泽冷冰冰地打断两人的对话。
邵寄霜遗憾地看了眼方才还在思索迟疑却在虞鸿泽开口那一瞬间板起小脸的毛团团。
算了,日后再说也来得及。
邵寄霜血瞳轻垂。
岁岁望着前方不远处明晃晃的一圈光亮,小脸蛋板板着,心底却松了口气,觉得虞鸿泽难得做些好事。
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跟邵寄霜说的!
可是邵寄霜那么真诚专注地望着自己……
感谢虞鸿泽。
小家伙牵着邵寄霜的手奔向前方那光亮,认真地想到:下次,虞鸿泽再挑衅,岁岁可以勉勉强强让他一些。
跟在岁岁和邵寄霜身后朝光亮处走去的虞鸿泽打量了几眼周围,没看到漆黑缝隙的痕迹,不禁有些迷惑地皱起眉。
“怎么了?”和虞鸿泽并排而行的褚峻宁发现了他的这点异常,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没事。”虞鸿泽摇头。
只是一种预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应该没事。
穿过光亮处,被阵盘强行打开的通道里那股难言的压迫感顿时褪去。
岁岁舒了一口气,确定小伙伴们都好好的,才分出心思观察周围环境。
苍穹朗阔,洁净的一尘不染,湛蓝而纯净。洒落的阳光灿金,给深绿色的树木染上几分暖色。官道宽阔平坦,遥遥延伸向远方。
岁岁站在官道旁大树下,傻乎乎地看了看官道,又看了看隐没在群山间的远方,叹气:“这是哪里呀?”
“不知道。”褚峻宁一屁股坐在地上,捶了捶腿:“我记得有个法术可以知道自己的位置来着……”
“……”岁岁眨巴眨巴圆溜溜的黑眸,悄悄后退一步。
“是定舆诀。”虞鸿泽淡淡道:“我不会。”
“岁岁估计也不会。”他看了猫猫祟祟猫在邵寄霜身后的小家伙一眼,语气似嘲讽又似是在解释:“这一类法诀除了天谕门的修者,很少有人去学。”
“想知道自己在哪,我们往前走走找到城池不就知道了?”
岁岁连忙点头。
虞鸿泽,给你记大功!
虞鸿泽不明所以,却也被岁岁亮晶晶的黑眸看得不由自主地把脊背挺得更直。
邵寄霜在旁边静静看着三小只的互动,唇边笑意一直未曾消下去,尤其是看向那只可爱的毛团团时,更是温和而纵容。
这边,失踪小分队给家长们发过讯息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城池行进,另一边,九黎洲清妙宗,姜明晏猛然看向自己的手腕。
姜明晏向来不喜繁琐,全身上下只有手腕上的兰秋楹镯和阳真妄游缚还能勉强归入饰品一类。
此刻,兰秋楹镯细微地震动着,似乎在欢呼雀跃。
“你感受到岁岁的气息了。”姜明晏轻轻摸着自从小家伙失踪后便一直沉寂的兰秋楹镯,语气莫测。
岁岁失踪,便是明若道君都无法探得踪迹。
姜明晏从未因他和岁岁得到了清妙宗的庇护或者是岁岁拜入了明若道君门下而在修炼上松懈半分——在岁岁的事上,他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信。
他只信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了,岁岁才能安全,才能肆意妄为。
所以,姜明晏倒也没有什么懊悔恼恨的情绪——当然,也可能是没时间、没心思去思考这些。
他一心扑在了寻找岁岁的踪迹上面。
和璇宁道君等人分开后,姜明晏又与明若道君在清妙宗山门分别。
姜明晏不知道明若道君要做什么,他回了樛木峰后,找出岁岁昨日穿的衣物,开始凝神结印,施展寻灵之术。
这一次的寻灵之术比上一次寻找姨母时使用的更费神、更繁琐。毕竟,那时他手里并没有留有姨母气息的东西,而现在,姜明晏有许多岁岁的东西。
可是,什么也感受不到。
天机被蒙蔽,只有一片混沌。
岁岁已经失去消息近一个时辰了。
姜明晏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下沉,漆黑的海水翻涌,被束缚的恶兽发出狰狞的吼声。
岁岁……
岁岁……
在姜明晏即将失控,在恶兽即将撕碎那冰冷沉重的锁链那刻,兰秋楹镯轻轻颤动起来。
于是,恶兽沉入深渊,海水恢复清澈。
姜明晏看向半空中因寻灵之术而浮现的金色符文,凤眸黑沉,仿佛是化不开的墨。
他轻声喃喃道:“芜洲,望归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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