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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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的胸膛还带着些少年人的单薄, 但对于岁岁来说,这个浸着冰雪微凉气息的怀抱一直都是他最稳固、最可靠、最坚不可摧的港湾。

小家伙跟一只软乎乎的小猫咪似的,乖乖巧巧地窝在兄长怀中。细白的小手指头揪着兄长胸前的衣服, 顶着两个圆润包子头的小脑袋还时不时蹭蹭兄长脸颊。

姜明晏感受着脸上毛绒绒的触感, 心尖软软。

他一边想着岁岁的包子头肯定会被蹭得毛蓬起来, 等这小家伙发现,准会不高兴地嘟起小脸蛋, 一边又有些好奇, 想知道岁岁的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都忘记保护他金贵的头毛毛了。

岁岁确实是在沉思。

而且是在想些令人心情降至谷底的事。

岁岁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回忆那段在曲源庄度过的日子了。

一是因为那时的岁岁还太过年幼, 二则是因为与曲源庄有关的大部分记忆, 都与陈伯有关。

陈伯已经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和阿爹阿娘相见去了。

小家伙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曾对着漫天星辰虔诚许愿, 希望他们在那里诸事顺遂,万事胜意。

可是, 岁岁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 一个在兄长庇护下烂漫成长的小孩子。

与曲源庄相关的、无论多么灿烂明艳的回忆,最终都会尽数归于那满目的废墟。

所以,岁岁不喜欢, 不高兴。

所以, 岁岁会不自觉地阻止自己去回想关于曲源庄的一切。

但这样是不对的, 小家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认真地想,岁岁不去想陈伯, 可是陈伯一定会想岁岁呀。而且, 兄长早就教过岁岁,一味地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好在呀, 岁岁和兄长马上就要把曲源庄之祸背后的隐情弄明白啦!

岁岁不会再躲避了。等将望归镇的事情解决后,岁岁要和兄长一起去看看陈伯。

小家伙下定决心,终于不再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兄长脸颊了。

“哥哥,等望归镇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去看看陈伯好不好呀?”岁岁抬起小手搂住兄长脖子稚声询问。

姜明晏微怔,然后轻轻笑起来,清俊的眉眼柔和:“好。”

他们被玄光兽传送到中洲,后来又被困在了灵海底……零零碎碎,已经近六年不曾去看望陈伯了。

兄长想到的,岁岁自然也想到了。

但是作为一只被爱意围绕的崽,小家伙一点也不慌,毛脑袋骄傲昂起,奶声奶气得意道:“陈伯最疼岁岁啦!陈伯不会怪岁岁的,但是哥哥可要好好给陈伯解释哦~”

姜明晏失笑:“小机灵鬼。”

恃宠而骄的小坏蛋。

“嘿嘿嘿……”

恰好,姜明晏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前方,就是他们先前走下去的楼层。

姜明晏在楼梯口站定,身后唐九几步跨过楼梯,利索地走过去。

唐九这人虽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其实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没有提岁岁和姜明晏先前的对话,只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自然道:“前面就是我领路了。我在江平阁这么多日子,可是把江平阁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岁岁小声吐槽:“唐九,你像个不怀好意的坏蛋。”

“嗯?”唐九挑眉,边领着姜明晏和岁岁往里走去边好笑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干,稍有些敏感的地方我都不会去的,岁岁可不能冤枉我。”

“自相矛盾。”小家伙哼哼:“你一会儿说有些地方不会去,一会儿又说把江平阁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

“你不会在骗我们吧?”岁岁小眼神怀疑。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九“唰”地打开玉扇摇了摇,洋洋得意地笑起来:“我可是天谕门的亲传弟子,哪怕不亲自去走一圈,摸清一个江平阁的布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笑得有点恐怖。”岁岁瞄了眼走在兄长身侧的唐九,把目光移开,耿直道:“怪吓人的。”

“好你个小坏蛋。”唐九合起玉扇,隔空点了点岁岁的脑门:“我好心告诉你我的独家秘诀,你还嫌弃我。”

岁岁调皮地一吐舌头,圆脸蛋呼噜呼噜就埋进了兄长颈侧。

嘿嘿,溜了溜了。

唐九简直被这顽皮的小家伙弄得哭笑不得,看向姜明晏:“你不管管你弟弟?”

“你说得那些大多数天谕门弟子都能做到。”姜明晏淡淡道:“你夸大事实,还想让我教训岁岁?”

“好呀,坏蛋唐九!”岁岁像只长耳朵的蓬松胖兔子,“嗖”地竖起那双无形的毛绒耳朵,小脸蛋也不埋了,凶巴巴地看向唐九:“你忽悠岁岁!”

“咳。”唐九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到不远处右侧紧闭的屋门时,眼前一亮:“我们到了,阁主平日里就在这里歇息。”

说着,他几步上前,敲响了屋门。

岁岁气哼哼,小声嘟囔几句,才安静下去。

这时,他感觉视野骤低,忍不住疑惑地看向兄长。

姜明晏将岁岁放下,看着他站稳后才轻声解释道:“被旁人看到岁岁被哥哥抱着,岁岁会不好意思的。”

是哦,岁岁恍然。

都怪唐九,害得岁岁光顾着生气去了,都忘了这一茬啦!

不过兄长这么一说,岁岁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既感动又不好意思。

“哥哥最好了。”小家伙“叭”亲了兄长脸颊一口,然后在屋门打开那一瞬噔噔噔跑了过去,留下姜明晏慢慢直起身,唇边带笑。

“唐公子?”蒋溪源看到唐九时微愣:“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唐九笑着侧了侧身,让蒋溪源看到他身后的岁岁和姜明晏:“我们是有其他事情想要询问阁主。”

蒋溪源看到岁岁和姜明晏时神色更缓和了些,但他犹豫一下,还是低声道:“阁主已经歇下了……”

“溪源,让唐公子他们进来吧。”阁主从内室走出,沉声吩咐道。

蒋溪源便依言让开。

阁主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先是在唐九身上停顿须臾,然后看向岁岁和姜明晏:“两位曾在薄暮山脉救过蒋溪源他们一命,先前未曾道谢,实在失礼。日后两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们开口,我们愿尽绵薄之力。”

站在阁主身后的蒋溪源上前道谢。

姜明晏收下蒋溪源的谢意,然后低声道:“我们今日前来确有一事想要询问阁主。”

阁主眸色微动:“道君请说。”

“不知阁主可知道曲源庄?”姜明晏道。

岁岁看到蒋溪源面色骤变,阁主没有他反应那么大,却也同样神色有异。

岁岁忍不住抿了抿唇,心脏砰砰直跳,乌润眼眸越发明亮。

“阁主。”唐九出声:“那日我来将卜算结果告知时,听到了你和蒋溪源的争吵。虽只是模糊的几句话,却也让我心中有了些猜测。”

“阁主可能不知道,我虽不是曲源庄人氏,却也曾在曲源庄住了数年。风骨狼闯入曲源庄时,我回家探亲,侥幸逃过一劫。”

“明晏道君和岁岁同我一样,在曲源庄住了许久,只是那日恰好不在庄里,才留得性命。”唐九苦笑。

“阁主,请您将曲源庄之祸的背后原因告诉我们。”岁岁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中央,向阁主深深一揖,诚挚道:“我和哥哥的亲人葬身在风骨狼口中。亲人已逝,可是恩怨未消。我们想知道,风骨狼为何袭击庄子。”

蒋溪源在阁主身后羞愧地垂下脑袋。同时,阁主躲开岁岁的礼,灵力轻柔地扶起神色肃穆的小孩子。

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后,轻叹:“小公子请坐。这一礼,我受之有愧。”

他陷入回忆:“既然诸位都是芜洲人氏,想来应该都听说过望归镇向来以团结出名。”

在阁主开口时,岁岁心中突然安定下来。

小家伙没有坐回椅子,而是走到兄长身旁,牵住了兄长的手,闻言点点脑袋:“望归镇的人在外腕间都会系上一块玄色布条,用来庇护自己。看到玄色布条,只要不是深仇大恨,敌人害怕被望归镇记恨,一般来说是不会下死手的。”

阁主颔首,而后继续道:“望归镇的修者组成了江平阁,江平阁虽然名声不显,但在某些知情人眼中,却是一把极好用的刀,这也是望归镇的底气之一。”

唐九怔住,拧眉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阁主见此微微一笑:“只有芜洲的一些家族的家主或者是准继承人才知晓江平阁的用处。”

唐九了然。

“当初,是武安城姜家的姜儒恒找到我们,希望我们能带他进薄暮山脉。”

说到这里,阁主面色沉了下去,眸中恨意翻滚:“我们交易的时候,姜家那边说的是姜儒恒只是想要长长见识,我们只需要护着他在薄暮山脉外围活动就好。正常来讲,薄暮山脉外围修为最高的妖兽是筑基大圆满修为,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一同前往。”

“本该平平安安的一次交易,却因为姜儒恒的贪心毁掉了。”阁主冷冷道:“当时除了我们的人,姜儒恒身边还有一些姜家的修者。这些修者对姜儒恒唯命是从,姜儒恒借助他们的力量,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带着他们进了薄暮山脉更深处,采了一株雪玉参。”

“他们若是在外围采几株灵植,倒也没有什么问题,采了便采了。可是他们竟一声不吭进到薄暮山脉深处,什么都没弄清便因为贪婪采下雪玉参,还因为担心我们抢夺,私自隐瞒了雪玉参的存在……”

阁主剧烈咳嗽起来,平复下来后心情似也平静了些,声音虽然仍含着深深的恨意却也冷静许多:“直到风骨狼找上门来,我们才知晓此事。而且,他们一招惹就是两只金丹期风骨狼。”

“江平阁死伤惨重,我强行使用秘术才在两只风骨狼的围攻下勉强重创其中一只,带着所剩无几的江平阁修者离开。”

阁主冷笑:“而造成一切的姜儒恒呢?他吓得抛下了雪玉参趁乱逃走,独留我们苦战。”

“雪玉参有入土即遁的特性,我不知道姜儒恒他们是怎么将雪玉参弄到手的,但姜儒恒逃走前故意将装雪玉参的玉盒打翻扔下,就是希望雪玉参遁走后风骨狼忙于寻找雪玉参,放弃追踪他们。”

阁主苦笑了下:“实话实说,我们也从姜儒恒的这个举动中受益不少,否则恐怕伤亡会更加惨重。”

“后来,曲源庄之事传来,据说是风骨狼无缘无故袭击……”阁主低声道:“那时我便猜到了,是雪玉参不知为何进了曲源庄,才惹来一场祸事。”

“我听说当时袭击曲源庄的只有一只风骨狼,身上除了被偶然经过的元婴修者击杀时留下的伤痕外并没有其他大的伤痕,便以为那只被我重创的风骨狼没熬过去,先死了。”

“两只风骨狼都已经死了,我心中难免松了一口气。直到如今,望归镇遭祸,我才知道原来那只重伤的风骨狼还活着。”

姜明晏坐在一旁,默默听着阁主的讲述,眉骨凌厉,凤眸似酝酿着风暴的深海,黑沉沉地望不清其中情绪。

他没有说话。

岁岁紧握着兄长的手,心中沉甸甸的,也没有说话。

最终,是唐九沉默须臾后,问道:“后来呢?”

“当初的拼死一搏毁了我的根骨。”阁主轻叹:“若不是溪源他们冒死进薄暮山脉采来玄宁草,我恐怕早就魂归天地了。”

说着,阁主感激地看了岁岁和姜明晏一眼:“但是哪怕我还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江平阁实力大伤,向姜家寻仇一事,也只得一直搁置。

迟来了数年的真相冲击,岁岁姜明晏还有唐九走出阁主房间后,不必言语,便各自沉默着回屋收拾情绪。

兄长坐在床边,岁岁坐在兄长怀里。

外面阳光金灿灿的,透过窗子描绘出一地绚烂,可屋内的氛围却是截然相反的清清冷冷。

许久,是岁岁率先开口:“哥哥,我们看完陈伯后,去武安城吧。”

“是该回去一趟了。”姜明晏摸摸岁岁毛绒绒的小脑袋,轻声道:“许多事情,都需要和姜家做一个了断。”

岁岁靠在兄长胸膛间,静静听着兄长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家伙想了想,将大黑从灵兽袋里放了出来:“大黑,我们要去看陈伯了。”

黑色大狗趴在地上,喉间发出低低的、悲伤的呜咽。

“岁岁和哥哥会为陈伯报仇的。”岁岁望着比五年前体型已经增大许多的黑色大狗,湿漉漉的圆眼睛中满是坚定:“大黑,我们一起去武安城。”

言罢,小家伙仰头去瞧自家兄长,却见兄长望着地上的大黑,眸中若有所思。

“哥哥?”岁岁疑惑。

“大黑是怎么觉醒玄焰灵犬血脉的?”姜明晏似在问岁岁,也似乎只是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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