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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思稷转醒时,天刚擦亮,只动了一根手指,江新停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床头柜边倒水。动作看上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副刚从深思里将自己拉出来的魂不守舍的模样。
“温的,可以直接喝。”江新停递过去,手指空下来之后又飞快地蜷起来垂在腿侧,像犯了错,带着讨好。
程思稷接过水,就着晨曦看清江新停眼下的淡青和眼眶的绯红。
小家伙觉是一点没睡,还哭过。
程思稷皱了皱眉,又将水放下,牵着江新停的手将他扯近:“跟我说说,为什么哭。”
江新停好不容易止住的,现下眼底的热意又泛上来,他挺恨程思稷这样,自己躺在病床上,还悉心照顾他的情绪。
语调又沾上哭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思稷知道他说的是腿伤,干咳了两声,还负隅顽抗:“离婚以后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别骗我了。”江新停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纽约受的伤,对吗?”
程思稷愣怔片刻,半晌又猜到始作俑者,无奈失笑:“这个付屿……”
“你为我找医生,我还要跟你离婚。你受伤最重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知道。哪怕这次碰上面了,你还是不说。”江新停声音已经抖得很难辨认,需要费力才能听清,“程思稷,你怎么这样啊。”
重重抽出一口气,江新停甩开程思稷的手,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混蛋!”
再气愤,再咬牙切齿,再怪他将自己陷入这种忘恩负义的境地,却好像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表面上是骂他,实际上是骂自己。
程思稷艰难抬了抬上半身,坐直身体再倾身牵回江新停的手:“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像现在这样。”
“江新停,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愧疚。”
老实说,如果当初他并没有身陷危局,他不会这么轻易同意离婚。他就如同一匹狼,会誓死守卫自己的领地。而他最终放手,也并非出于多么崇高的动机,他只是认为,江新停隔山隔水都要提的事,想必很迫切,考虑得很清楚,如果这是江新停需要的,而他又确实无法再庇护他、饲养他,精心照料他,那么让一只鸟儿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它放生。
他做事之前,惯于权衡利弊,这是他为江新停可以考虑到的所有,也不认为江新停需要对此付出歉疚的情绪。
而再次久别重逢,就是江新停的夺冠夜,他重披星光,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有光明的未来,事实证明,结束这段婚姻是明智之举,离开他以后江新停如获新生。程思稷本就做了放手的准备,没想过要拿三年前的意外去搅乱江新停的心绪。
结果后来得知小孩儿这些年的艰难,想到他过得不好,就又忍不住插手他的人生,复婚的念头萌发,却又不想拿自己受伤的事当砝码,他就想江新停别因为觉得亏欠,只是单纯地考虑,要不要重新回到他身边。
江新停鼻腔堵塞,有点说不上来话,断断续续地往外蹦字:“那你需要什么,你总要说一点。”
程思稷的眉间刚皱起一些,江新停太了解他,立刻又吸着鼻子强调:“不是补偿,不是的。”他将上半身埋在程思稷的被子上,头轻枕在他胸口,嗫嚅道:“我就是想……程思稷,你别总逞强,让我也宠宠你吧。”
程思稷的眼底漾起一泓柔和的波澜,抬臂支起他的下颌,指腹扣着他的后脑和他接吻,顾及他换不了气,只浅浅亲了一会,程思稷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说:“这就是我需要的,你已经还了。”
第二日的时候,程思稷就已经有些在病床上呆不住,可是检查开得多,针没打完,暂时还不能出院。
早上江新停先给他剃了须,动作有些生疏,但好在之前常做,捡起来也快。程思稷看着镜中,江新停深灰色的发长长了一些,散在眉上,颈间戴着那根失而复得的黑色choker,垂着眼睫,很认真地在他脸颊上破开泡沫,看起来有几分叛逆少年为他驯顺、洗手作羹汤的意味,说不动心是假的。
说起来江新停初来他家的时候,也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在家被江岷惯着,出来也是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衣服洗串过色,给程思稷剃破过脸,领带打得一团糟……后来全凭着与生俱来的灵巧和对程思稷的上心,一点一点学,跟郑姨请教过,自己上网也搜。
程思稷记得离婚以后他回到得观别苑,有一次无意间打开网页的搜索记录,全是江新停搜的诸如“晚橙什么品种最好吃”“高奢腕表修理门店”,最末的一条他搜的是“TH840”。那是程思稷赴美的航班号,他想掌握他具体的落地时间。
说是说不在意了,也好像想好了要离婚,但挺奇怪的,就像拌了嘴回家时也会带上菜一样,江新停一键一键敲出来的,乍一看天马行空,仔细一看全是程思稷。
等洁完面,江新停立在洗手台前面冲洗剃须刀,感到程思稷从后面环抱上来,萦着很淡的清香,沉稳的呼吸烫着耳廓,下意识缩一缩脖子躲避,肩膀推了一下程思稷。
程思稷身躯轻晃,手在江新停的腰间收紧作为支点:“小麒,别推开我,我站不稳的。”
江新停就不动了,任他抱着亲昵。
远方响起鸽哨,风中树梢的影子斜曳,被窗楞打成横断的阴影投在身上,两人如榫卯,像极了一对,似从未分开过。水流穿过指缝,江新停忽然想问,在瑟尔登雪场时关于复婚的提议还做不做数,可自从脱了险,程思稷就没再主动提起过。他正动了动嘴唇,护士却进来挂点滴,打断了心里那一点计算。
“马上就出来。”江新停应一声,擦干手侧过脸,捧着亲一亲由自己亲手打理好的、程思稷干净的面颊,将他推出洗手间。
两日后出院,付屿和胡奕明开车来接,程思稷的右腿其实已经大好,但江新停不放心,还是一只肩膀担着他,一手提着一些日用品。
能看得出来程思稷这几日休息饱了,脸色红润不少。相较之下,江新停显然忙于照顾病号,顾不上自己,头发还是早上抽空才得以囫囵洗过,着急收拾东西没来得及吹干有些凌乱,眼白里也蜿蜒血丝,但瞳仁很亮,情绪高涨,在程思稷身边,忙来忙去,宛如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江新停让程思稷坐在医院门口等待,自己去办出院手续,主治医生Wiliam路过,用仅会的几句蹩脚中文饶有兴致地同他寒暄,下颌扬起指一指坐在门侧的人。
“是男朋友吧?”
江新停抬起头,顺着目光望过去。程思稷就算靠坐着,脊背的线条也很挺,腿直而修长,显出颀长的身形,一袭驼色大衣更突显他矜贵绅士的气质。
他和他结过婚,离过婚,现下又上过床,关系暧昧难解,不足为外人道。
但既然起了复婚的心思,江新停犹豫片刻,掩藏笑意压低声音纠正:“算未婚夫吧。”
“Wow!Fiance?”Wiliam目睹江新停这几日尽心照顾,尽管程思稷伤的是腿,他却连剃须这种小事也一力承担,而且看起来手法游刃有余,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他竖起大拇指由衷感叹,“他真是so lucky。”
江新停将单据折叠收好,笑意扩大:“幸运的是我。”
这时候胡奕明的车开上了落客平台,极轻地鸣笛示意。
程思稷站起身,看着江新停眉眼灿然,迎着光向他跑来。
江新停将程思稷搀扶进后座,仔细拽过一个软垫给他枕着腰,付屿看人坐稳了径直带上车门,没有要管江新停的意思。
江新停攀着车窗将日用品递进去,眼巴巴地望着程思稷:“没用完的这些,你要带走吗?”
程思稷哑然失笑,示意他从另一侧上车:“这个和你,都带走。”
江新停递给付屿一个洋洋得意的挑衅眼神,拉开车门坐进去,胡奕明的车小,是个电车,车身被江新停的大动作带得一晃。胡奕明忍着笑,看付屿黑着一张脸,启动了汽车。
回到酒店本来说先休息,结果变成处理公务,套房没有特意隔出书房来,程思稷就支着电脑在餐桌上回复这几日漏下的邮件。
晚饭是送到房间的奥地利牛肉汤和馅饼,程思稷依旧吃得很快,去赶一个电话会议。江新停洗完澡出来,此行并没有额外带换洗衣服,这几天穿的洗了还湿着,只好找到一件程思稷的白衬衣套上。衬衣的衣缘只够浅浅盖住大腿根部,下面露出两条又白又直的腿。
他擦拭着头发,再多点亮一盏灯,隐隐听见程思稷在餐厅说着“后天回程”“你来安排”之类的答复。
江新停的集训还有一星期才结束,明日他就要返回VGD训练营,之前漏下的课程也需要补。这也就意味着,程思稷要先回国。
奥地利对于他来说,是游离于世外的,这里他不必考虑程思稷的身份家世,不必考虑程秉游和沈绣的意见。他在这里和程思稷有过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也融化了一个梗在他心头多年的块垒——他的程思稷,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他。
他很想和程思稷再这样相处一段时间。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让他看着他像现在这样手指在键盘上忙碌敲击,看着他开音频会议时,被下属触了逆鳞,眉峰微拧,无关欲念极度冷冽的神情……
但怎么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做。
程思稷正要对着麦出言训斥,脚踝一紧,掌心稍高一些的温度从他的腕骨向上延伸。紧接着江新停的上半身跪伏着爬近,从桌沿下攀上来,伏在他的膝盖上,通身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衬衣,明显大了一轮,锁骨外露,下摆被倾身的动作提起来,腰身暴露在空气里,往下是包裹在内裤里臀部的线条和光裸的双腿。脚尖还抵在白色的一次性拖鞋里,后跟之前被踩出白色,正在迅速回血渐变为粉,脚跟的骨骼突出。
江新停提起眼睑,黑色的瞳仁向上看,框定程思稷意外的表情,缓缓拉开了他的裤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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