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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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的灵魂在身体里,意识不在,他的意识剥离出来构成原身飘在一个鬼地方,飘了很久了,没人理他。

官方小助手没出现,系统也没,就让他干飘着。

陈子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捏着冒烟的公鸭嗓惊叹:“我这身体跟真的没区别啊,该有的都有,好牛逼啊。”

转而又挂心上了义庄的事,继续对着一片惨白叫唤:“哥,你在吗,哥,666,3个6,哥,18哥——”

……

陈子轻不知叫了多少轮,又累了,他像个被收养后吃过好吃的,睡过软被子,怕再次成为孤儿的小孩,茫然地环顾四周,可怜兮兮地哀求:“陆哥,你理理我啊,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无机质的电子音突然响起。

“你第四次任务失败,服务器出故障正在维护,需要时间,耐心点。”

“第四次?”陈子轻得到系统回应的惊喜尚未成型,就被纳闷的情绪撞了个稀烂,“不是第三次吗?我总共才做三个任务。”

系统:“是第三次。”

陈子轻没咋咋呼呼地逮着他的工作纰漏不放,而是弱弱地唉声叹气:“你看你作为系统都有出错的时候,那我做任务有个错误其实也……”

系统:“次次有错误。”

陈子轻心虚羞耻难为情三连拍,这个任务又失败了,毫无心理准备当头一棒,直接让他打击过大昏死过去,意识跟身体分家。

下个任务又只能在中央网仓库的滞销品里挑,不对,不是挑,他没资格,他不配,是仓库管理员随机拨给他,拨的哪个就是哪个。

魔咒吧。

连续失败,他会不会一次都成功不了?

陈子轻赶紧使劲晃晃脑袋,把这种可怕的想法晃出去,他抱着两条都完好的胳膊蹲下来安静了会儿,积压在内心的疑虑关不住地冲了出来,蘑菇云一样顶在他头顶,让他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我为什么失败啊?真正害死原主的人不就是张老爷吗?”

“张老爷死了,尸体是我看着入土的,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整个流程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那不是张老爷,他还没死?”

“不可能吧,我反复撕过他的脸皮,确定没易容,而且还有其他人看着呢,张家远方亲戚,邢剪,管琼,魏之恕……那么多双眼睛都没发现异常。”

陈子轻嘀嘀咕咕了一通,猛地站起来:“哥,答案不会是被张老爷派出去给原主下毒的护卫吧?”

系统:“是张善元。”

陈子轻脸上表情一呆,那不就是张老爷吗,他错哪儿了?

系统:“你看着入土的,是张善元,也不是张善元。”

陈子轻张张嘴:“我不懂。”其实懂了,但他不想面对,他之前只顾虑张老爷是不是如假包换,没往芯子上想,真的是,防不胜防。这个真相没个十年八年,很难发现,那时长都是短的。除非张老爷自己露出破绽。

系统:“维护时间结束,回吧。”

陈子轻的意识回到义庄小伙计崔昭的体内,他第一个感觉到的是疲累,脑子里像是有辆火车跑了几天几夜,第二个感觉是放在床边的那只手潮乎乎的,皮肤都没法呼吸了的难受。

最后才感觉到了疼。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给邢剪挡了一下,他刷地睁眼,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野人趴在床前,紧紧抓着他手放在唇边,侧歪着面庞,目光不知落在虚空哪里。

烛火摇曳下一秒就要熄灭,时光像在极速倒退,又似是停滞不前。

陈子轻的头很昏沉,身体很重,控制不住地再次陷入黑暗。他是被扎醒的,有片粗硬的触感在他脖子里扎个不停,把他那块皮肉扎得又疼又痒,起了层小红点。

邢剪有感应地停下扎蹭动作,上半身挺起来点,露出狼狈憔悴的面容:“昭儿?”

陈子轻看到他赤红的眼,一下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邢剪的眉间狠狠拧出一个深痕:“老幺?”

陈子轻还是没出声。

邢剪喉咙里灌进来烈风,卷起一阵令他耳鸣的呼啸,他听见自己紧绷到极致有些失常的声调:“崔昭?”

“师傅啊,你压着我呢,我腿都麻了。”陈子轻虚弱地抱怨。

邢剪劫后余生般闭了闭眼,话未出就先笑了,他低不可闻地笑一声,接着就是混着自责恼怒心疼后怕等诸多情感的深喘:“伤个胳膊,你要吓死老子。“

完了,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师傅睡会,睡一会。”

陈子轻以为邢剪要到床上来睡,他忍着胳膊的伤痛往床里面挪动,才挪了一点位置就听见“嘭”地声响。

邢剪躺在地上睡了。

陈子轻怔怔地凑到床沿往下看,邢剪平躺着,双眼紧闭,长睫投盖下来遮住那双疲倦的眼睛,眼下青黑。

我没走成。

陈子轻把手垂下去,隔着距离做出给邢剪剃胡子的动作,走了就走了,没走就没走……他忽地掀起眼皮。

窗外多了个黑影,魏之恕站在那儿,往里看。

陈子轻挥手:“二师兄。”

魏之恕没走门,他直接翻窗进来,脚落地就又不急了,慢慢悠悠地走过去:“还知道你有个二师兄?”

不等陈子轻回答,魏之恕就再问,咄咄逼人:“你脑子长鱼泡了吗,师傅需要你挡?”

陈子轻说:“……当时情况紧急。”

魏之恕的声量徒然上去:“紧急是多急,师傅什么体格你什么体格,他挨一刀照样生龙活虎,你挨一刀小命都快没了!”

陈子轻蹙眉:“你小点声,师傅刚睡。”

“打雷他都不会醒。“魏之恕瞥了眼脚边严重缺觉的师傅,嘴里谩骂了几句陈子轻听不懂,但可以确定很难听的粗语,阴沉着脸瞪他道,“我真要被你气死。”

陈子轻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浮出内疚:“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就是猪。”魏之恕在眼眶泛红前一刻转身出去,头也不回道,“是饿了还是渴了喊你大师姐,我不管你。”

“知道了。”陈子轻不饿也不渴,成仙了。他动了动包扎的胳膊,听着邢剪的呼吸声消磨时间。

不多时,管琼把阿旺送进来,问他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他摇头:“大师姐,你抱床被褥给师傅盖上吧。”

管琼去柜子里拿被褥,听他问:“师傅多久没睡了?”

“你昏迷后,师傅不敢合眼。”管琼云淡风轻。

陈子轻在管琼带着一床被褥转身走近时,发现她眼下有难言的疲态,魏之恕也有,他们应该都没怎么休息。

小助手的游客结交朋友提议不适合他这个人,下个任务他还是用自己的老方法吧。

管琼不知何时放下被褥出了屋子,留下黑狗陪他的小师弟。

陈子轻压低声音:“阿旺。”

阿旺跟他对上视线,伸着舌头哈巴哈巴地凑近,脑袋搭在床头,他伸手拍拍揉揉,在黑狗耳边说悄悄话。

“我的……又……了……”

任务被屏蔽就算了,失败这个词竟然也会被屏蔽,不能放一起用是吧,陈子轻摸黑狗微湿的鼻子:“你到底跟邢剪是不是旧相识,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阿旺眼神单蠢。

“装吧就,我有时感觉他才是你主子,他说得对,我怎么就那么巧,刚好在林子里捡到你,随便了,你要陪着他,尽量陪久一点,他脾气是差点,但跟着他有肉吃……”陈子轻的声音小下去。

“昭儿!”

邢剪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梦境,徒然慌乱地吼叫,吓他一跳,他忙说:“在呢在呢。”

地上的邢剪还在吼,一次比一次撕心裂肺,他无法摆脱梦魇,就只能在挥动手臂大吼。陈子轻没劲起不来,干脆就把外面的那条腿伸出去,摩挲着踩在邢剪的胸膛上面。

脚被死死扣住抱在怀里,犹如溺水挣扎很久的人终于抓住浮木,得救了。

.

魏之恕去了姜家。

姜明礼让人把那晚犯事的两个活口押出来,按在他面前:“我特地好吃好喝养着,让你亲自消气。”

魏之恕对他们拳打脚踢:“哪个道观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脸肿成猪头,牙掉了几颗,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嘴里直冒血水,没有了恶徒的样子。

魏之恕费劲巴拉地听了片刻,得出的答案和他预料的不同,这伙人是受的昌城的一个大老板指使。

大老板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他们一概不清楚,只知道有钱。

魏之恕挨个踹他们两脚,桃木的事都传到昌城去了吗,谁带过去的消息?真的只是为了桃木,而不是要他们试图四个的命?

椅子上的姜明礼开口:“既然有钱,直接买就是了,何必硬抢。”

“一万两,邢师傅不一定会卖,十万两,他能让三个徒弟亲自送上门。”姜明礼笑着拉人求证,“你说是不是,魏兄。”

魏之恕表情阴森:“好笑吗?”

姜家下人因他的态度生出不快,被主子一击冷眼压回去了,还挥手支走了他们。

“不好笑。”姜明礼起身走到魏之恕身旁,打开折扇为他扇风,带出珍惜的琥珀香,说出的话亲昵得好似耳鬓厮磨,“是在下唐突了。”

魏之恕嫌恶地离姜明礼远点,他再问地上两人:“你们偷木材就偷木材,为什么动刀子?”

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给出的说法是,刀子是江湖中人的手,出门不能不带,带了不代表就要用,是义庄的另一拨人先动的手,他们出于自保才会拔刀相向。

这整得,都成受害者了。

魏之恕探究的视线盯了许久,盯不出什么花样来了,他要往外走,姜明礼跟条狗似的跟着他。

那两个活口以为没事了,谁知瘦高青年走到门口时,轻飘飘地来上一句:“我小师弟的左胳膊遭了一刀。”

他们来不及求饶,就见富贵公子扇中弹出一把匕首,在他们的左胳膊上各划了一下。

这还没完。

瘦高青年讥讽的声音传来:“姜明礼,你要玩乐子就等我报完仇。”

“是我考虑不周。”富贵公子像是很开心他能关注到自己,当下就愉悦地叫了个护卫进来,抽开护卫腰上的长刀,递给他。

魏之恕握住长刀,刀刃雪亮,映着他年轻的脸庞。

耳后有痒意,姜明礼凑上来,手指拢在他握刀的手背上面,暧昧地摩挲:“魏兄,你是不是不会使刀,我教你。”

“滚。”魏之恕挣开姜明礼,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眼前是小师弟奄奄一息地倒在师傅怀里的画面。

“别,不要,你放过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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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之恕走出房间,袖中手蹭掉沾上的血迹,背后是亦步亦趋的姜明礼,阴魂不散。

“魏兄,那伙人奸淫掳掠十恶不赦,你们小小义庄竟会被他们盯上,要不是我的人及时出现,那还真是凶险,”

魏之恕似笑非笑:“是要我给你磕头?”

姜明礼叹息:“魏兄折煞我了。”

他弹弹衣襟,不紧不慢道:“我只是想你难得来一趟,我们都没说上话。”

魏之恕对他的恶意毫不遮掩:“那我现在是在跟鬼说?”

姜明礼投以纵容的笑。

魏之恕全身发毛地大步穿过走廊,姜明礼犹如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追着他不放,他一路都没见着什么下人,全让姜明礼支开了,用意明显,又发作了。

姜明礼说没再找人,只给他用,只用他,这是他此生听过的最恐怖的诅咒。

魏之恕停住,后面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走近他,站在他背后,折扇一头抵上他后颈,一寸寸往下划落,他霍地转身,一把掐住姜明礼的脖子:“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姜明礼笑弯了腰:“魏兄,你怎会天真到问出这样的问题。”

魏之恕收紧力道,姜明礼还在笑,只是脸色很快就涨红发紫,养尊处优的俊逸五官扭曲了起来。

“你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在说,你想我去你里面,”魏之恕将他甩开,“除了这件事,就没别的了。”

姜明礼摸着被掐过的脖子咳喘:“那魏兄要与我谈情?也不是不可。”

“谈情?你也配。”魏之恕刻薄地嘲讽。

“我不配,你的小师弟配,可他却不与你,”姜明礼话说一半自知失言,戳魏之恕脊梁骨了,他欲要转移话题,一道拳风向他袭来,他没躲,被打倒在地。

魏之恕骑在姜明礼身上,对他挥出第二个拳头,指骨关节刚碰上他下颚,动作就僵住了。

这时候还能……

魏之恕一个断袖,对另一个断袖产生了俱意,一想到自己杀不了又逃不掉,他两眼一黑,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变态。”

姜明礼手撑地坐起来,伸手去解魏之恕腰上的廉价玉佩,淤青的唇角噙起一抹笑意:“魏兄谬赞了。”

……

天快黑的时候,魏之恕系上玉佩离开,他身子摇晃精神恍惚,受了极大的侮辱,像遭到恶霸侵占觉得自己脏了的良家女,急切地想要回家找他那个干净无瑕的小师弟驱驱脏。

一辆马车踏着尘土追上来,驾车的小厮控制速度,马车在他身旁慢行。

姜明礼撩开布幔:“魏兄,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忘了给你。”

魏之恕就跟听不见似的。

姜明礼被人扶着出了马车,踩着下人的背站到地上,他一路颠簸地赶过来,脸上已有冷汗,精气神却是出奇得好。

“这都是给你小师弟滋补身体的,你拿回去。”姜明礼指挥人从马车里搬出几个小木箱。

魏之恕看着那些珍贵补品,心头自嘲,小师弟还没他需要补,他都被吸干了。

“呵。”魏之恕怪笑了声,拿走了最值钱的灵芝跟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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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样东西都在管琼的谨慎处理下泡水让陈子轻喝了,魏之恕逼他喝,剩一口都不行,必须全部喝完,他当成是普通的中药。

陈子轻的伤口每次换药都是邢剪来,大开大合的一人,愣是一次都没弄疼他。

“师傅,我有件事想告诉你。”陈子轻犹犹豫豫的语气。

邢剪小心翼翼往他的伤处倒草药的动作一顿,随后手法便粗糙起来,连草药洒在他衣服上都没发现,嗓子里硬邦邦吐出两字:“不听。”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事,怎么就直接拒绝,”

陈子轻冷不丁地发觉邢剪倒草药的手在抖,幅度小到很容易被人忽略,似在竭力克制着什么。陈子轻的视线沿着邢剪的手走过他青筋暴突的手背,肌肉隆起的小臂,再往上,是他半合半睁的眼,看不见眼里的神色。

“那你说。”邢剪拿着药罐放到桌上。

陈子轻看他宽阔的肩背:“我梦到了彩夫人,她说张老爷还没死。”

邢剪周身难言的死寂骤然凝滞,原来不是他预想的……

“你这梦也是稀奇,彩夫人和你熟吗?”

陈子轻摇头:“可能是秀才的原因,我和秀才熟,彩夫人就找上我了。”

邢剪把布拢了拢,按在小徒弟的伤处,一圈一圈地包上:“张老爷死的时候你在现场,后来的进坟开棺你也都在,他还没死?除非他是妖,有几条命。”

陈子轻一言难尽:“我也搞不清。”

他望着邢剪为他包扎伤口:“我那个梦太真实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邢剪好整以暇:“哪种万一?”

陈子轻郑重地说出内心的猜测:“只有壳子是张老爷的万一。”

邢剪笑道:“昭儿,你知道那个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陈子轻跟邢剪对视。

邢剪把他抱起来平放在床上,壳子换了,那就只能是——夺舍。

“梦就是梦,不要多想。”邢剪要起身,袖口被拉住,他挑着眉毛侧头,“伤没好,别讨折腾,师傅没轻没重的,会伤了你。”

陈子轻无语:“你去哪啊?”

“哪也不去。”邢剪亲他嘴,尝的全是苦药味,“抄会经书就陪你睡。”

陈子轻舔下嘴皮子,曹秀才死后,邢剪就开始抄他没抄完的经书,自己给自己祈福。

思绪被痛感打断,邢剪又亲了上来,把他齿间的苦味吃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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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一夜无梦,天没亮就醒了,他没在枕边摸到人,屋里也没,不由得喊了几声,管琼敲门进来,问他哪里不舒服。

“大师姐,师傅呢?”陈子轻坐起来。

“卯时就出门了,没带我跟你二师兄,自己一个人出的门,兴许是有什么事。”管琼看一眼天色,“过会该回了。”

陈子轻眼珠一转想到什么就没再问,他穿上鞋下床,管琼去扶他:“不接着睡?”

“不困了。”陈子轻打量比之前更加成熟稳重的管琼,“大师姐,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啊。”

管琼照顾他的隐私就没给他整理被褥,答复道:“我准备去鸡棚杀鸡。”

言下之意是早就醒了,开始忙了。

陈子轻嘴角一抽:“……天天杀啊?”

管琼道:“天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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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养伤期间,义庄的老母鸡不值钱一样杀了给他炖汤,都他把补圆润了。

邢剪照常给他喂鸡汤,他坐在椅子上摇头摆手:“真不能喝了。”

“最后一口。”邢剪把一勺鸡汤送到他嘴边,“张嘴,别矫情,就这么一口。”

是一口吗,你看看你的勺子,大铁勺啊师傅!

“这话你都说很多遍了。”陈子轻的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出来声音,温热鲜醇的鸡汤就从勺子边沿流了进他的嘴里,他一咕噜咽下去,“我又不是坐月子。”

邢剪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像受孕五个月,配着他稚嫩的脸,倒真像小娘子了。

“鸡翅膀吃不吃?”邢剪在汤碗里找了找。

陈子轻坚决道:“不吃,什么都不吃。”

“有根鸡肠子。”

陈子轻紧抿着的嘴角忍不住动了一下,张开了点。

“既然你不吃,那我就丢了去,”邢剪作势要把鸡肠子丢到外面,陈子轻快速抓住他的袖口,“我吃我吃。”

邢剪面露诧异:“刚才谁说的,什么都不吃?”

陈子轻把手伸进他袖口,指尖挠他突起的腕骨:“不知道啊。”

邢剪:“……”

吃个鸡肠子也要勾引师傅,他何德何能遇上这么个会作妖的小徒弟,救他于水火,陪他过四季,他该知足。

去他娘的知足!

邢剪把那根鸡肠子喂给嗷嗷待哺的小鸟,看他吸溜着吃进去,一边是不想尝鸡肠子的味道,一边是想吃他的嘴,天人交战不过几个瞬息,后者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

陈子轻本来就撑,被亲完,有种肚子更鼓了的感觉,他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邢剪解他衣襟,剥出他差不多痊愈的胳膊,细细密密地亲上来。

隐约间好像听见邢剪说了个事,陈子轻不是很确定地问:“什么?”

邢剪重复了一次。

陈子轻要看他,被他捂住眼睛不给看。

“成亲?明日?”陈子轻难以置信,“不算日子吗?”

“不算了,不等了,就明日。”

于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陈子轻以梦游的状态跟邢剪拜了堂,入洞房。

邢剪在桌前和大徒弟二徒弟喝酒。

管琼直白道:“师傅,今晚需要我跟二师弟去别的地方过夜吗?”

“不需要。”邢剪眼一抽。

魏之恕低头剥花生吃:“还是要吧,我听不得小师弟哭。”

邢剪拍桌子,花生壳被拍得蹦起来砸在他鼻梁上,他情绪饱满激烈地大笑:“老子几时让你小师弟哭过?!”

魏之恕胆大包天地斜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在场的只有你没让他哭过吗?哪个不是啊。娶了小师弟,是可以得意。他亲手给小师弟搭的红盖头,想到这,他后槽牙都咬紧了。

邢剪厉声:“魏二,把你的死人脸收起来,别逼你师傅我在大喜的日子抽你。”

魏之恕将两粒花生米抛到半空,张嘴去接住吃掉,他给自己的碗里倒酒,倒满了溢出碗边,端着酒站起来:“敬师傅。”

邢剪喝了。

魏之恕坐回去,管琼敬酒,她是大师姐,不能像他只说那么点。

“师傅,我相信这世上的每一桩姻缘都是天赐良缘,两情相悦,你与小师弟,你们,”管琼沉吟,半天没想出下文。

邢剪看不下去:“行了!”

管琼如释负重,她喝掉酒重新落座,给桌底下的黑狗喂了一块肉。

桌上三人,桌下一狗都在多个“喜”字带来的幸福里,胧月挂到树杈上的时候,邢剪一口饮掉大半碗酒,按着桌面站起身:“师傅去洞房了,你们,”

“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明儿不要留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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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剪解着红色喜服的带子进新房,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第一个此生是不可能了,第二个也就那样吧,只有第三个,才是真正的,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的颤动。

邢剪脱了沾着酒气的喜服,随手扔在椅背上面,他一步一步向着床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笑。

没醉,却像是泡在了酒坛子里面。

陈子轻听着脚步声和气息声把他包围,他眼前黑暗被光亮驱散。

邢剪拿掉他头上的红盖头,老流氓样挑他下巴,亲他一口:“这是谁家娘子,坐在我的床头?”

陈子轻静静看他,脸上挂着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笑的,是他揭红盖头的时候,还是他进新房的时候。

这样纯粹的笑裹着极大的蛊惑,仿佛他要天上的月亮,见过他笑的人都要想破头为他摘一摘,不摘下来送到他手上就是罪人,终生难安。

邢剪心口发烫:“谁家的?”

陈子轻捉他的手指:“你家的。”

“没听清。”

陈子轻被重重亲了一下,他在那力道的冲撞中向后仰:“你把灯吹了,我慢慢跟你说。”

“不吹。”邢剪抱着他滚到喜被上面,被什么硌到了,手伸进喜被里面一摸,摸出一把大枣莲子。

大徒弟有心,别人成亲有早生贵子,她的师傅跟小师弟也有。

可是,怎么生。

邢剪吃掉一颗大枣:“今晚师傅任你摆布。”

陈子轻傻眼:“我……我来?”

“我怎么来啊?”他偷瞄邢剪,眼皮直跳,脑子发昏,不是他想的那样吧?何必为难他一个0。

“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邢剪把红盖头塞进他领口,起身去拿桌上的酒壶。

陈子轻垂眼看身前的红色,他一个男的做人新娘子,竟然丝毫不排斥,第一次听邢剪提的时候就很淡定。

“昭儿,过来。”邢剪对陈子轻招手。

陈子轻走到桌边,看邢剪在一对小木瓢里倒上点酒,问道:“这是什么酒?”

邢剪颧骨发红,眼底更红:“合卺酒。”

陈子轻只是想问酒的品种,他没解释:“那我们喝吧,喝了就睡觉。”

学电视里那样,陈子轻跟邢剪手臂交缠,邢剪没喝,直勾勾地盯着他,把他盯得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所有零件好似在重组。

“师傅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成亲的意思。”

陈子轻刚想说他懂,邢剪就握住他手腕,带他喝掉小瓢里的酒,同时自己也在那一刻喝了下去。

“成亲的意思是,”邢剪挥开桌上瓜果坐上去,低头跟他平视,把目中的炙热快活和柔情都给他看,“师傅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你想让师傅生,师傅就生,你想让师傅死,师傅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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