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寡夫门前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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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天地冰冻,空气里若有似无地含着火药味。

鞭炮的余声从十里八村卷来,它们没吞掉下庙村上空的烟花砰响。

但烟花的朵数太少,不一会就放完了。

附近村子跟下庙村的人意犹未尽,他们的脖子伸得老长,以为还有。

没看烟花的叔嫂在院门口僵持。这一小块地方在不避风,也不怎么挡雪,只隔绝了别家的团员喜气和新年新气象。

陈子轻原本是蹲着的,梁津川那拽力让他猝不及防,身子蹲不住地向前一栽,膝盖跪在冰冷的土面上。

不等他做出反应,一只手就被强行抓住,塞进又干又潮的裤管里。

然后就一路往上。

梁津川钳着他腕部,将他的手大力地摁在粗糙皮肉上面,他冻得有点僵的指尖缠上了触及到的热度。

他嘴唇嗫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卷。

“说不出来了是吗。”梁津川笑,“你也知道根本就没有,”

陈子轻突然给出答复:“我新的一年对你,会比去年对你更好,这算吗?”

梁津川气息微窒,他的言语里有着刺骨的恶意:“不算,你对我的好一文不值。”

陈子轻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响起疑似抽咽的声音。

梁津川莫名心悸,他冷嘲:“过年哭,这么晦气,我看你是想我死。”

陈子轻马上停止抽咽:“我没有哭,我的眼睛是干的,这样不晦气的吧。”他垂着脑袋,说话声很轻也很小,“新的一年我想你好好的,我好好的,我们都能越过越好。”

梁津川漠然。

这是在向谁许愿,向老天爷?

老天爷最爱玩弄人。

越过越好?怎么个好法,怎么算好?

梁津川的指腹无意识地做出摩挲的动作,眼前人忽然抬头看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扣着这个人的手。

膝盖的难看疤痕生出些许刺麻,梁津川将那只手抽出来,甩开。

陈子轻的手只是进去这么一会就不冷了,他依依不舍,还想进去,梁津川的裤管里比火盆暖和多了。

真是纳闷,他穿得比梁津川多至少一件,怎么就没那个体温和热量呢。

这就是十七岁跟二十四岁的区别吗。

陈子轻把热乎乎的手跟另一只没能进去的冷手放一起撮动,有福就该同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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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边的习俗,三十晚上每家每屋都要有亮光。

哪个屋子灭了,财就没了。

陈子轻入乡随俗,他在天黑前从放杂物的屋子找到几个灯盏,加煤油,在床下的垫被边揪了点棉花,撮成几个条,全都点上挂起来。

门头墙边的钉子上也挂了个煤油灯,光晕昏弱,勉强只能照出叔嫂的身形,表情与眼神都不清晰。

梁津川在偏头看关闭的院门。

“津川。”陈子轻喊他,“那你会让我的新年愿望成真吗?”

还要说,还没翻篇。

梁津川眉梢眼角生恹,他收回目光阖上双眼。

风把煤油灯吹得不时荡起来磕在墙上。

陈子轻打了个喷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会的啊。”

“好冷喔。”他咕哝,“下雪天就这么冷,化雪上冻的时候怎么办呀,我感觉今年比去年冷多了,你觉得呢。”

没有回应。

陈子轻去把院子里的轮椅搬过来,用棉袄袖子擦擦上面的雪:“你坐上去,我们进屋吧,屋里的火盆该添炭了。”

梁津川不坐,他靠在院门口,身前的衣裤上都被碎雪浸湿了不少。

陈子轻急躁发愁,他撑着腿站起来,跺跺冰块似的脚活动活动,眼睛往院里瞧,梁津川爬行过的拖痕已经模糊不清。

雪越来越大了。

陈子轻手背的冻伤又开始发痒,积分买不到冻疮膏,小店也没有。

村里人的手脚冻红了会涂口水,不止痒就抓,抓破了,烂了,流水了,手上的不管,至于脚上的……

陈子轻去小店买冻疮膏的时候,碰上打酱油的梁云,听她说自己两只脚都冻到了。

位置在脚背靠近小脚趾的地方,皮肉泥泞一般黏着袜子,每天一脱就是一层黄水混着碎皮烂肉,她一派淡定,叫他不用擦药膏,天暖和起来了自然会结痂。

主打一个随便。

陈子轻把灼烧的手背伸进风雪里,舒爽地叹口气,他想起来什么,赶紧掏袄子的口袋:“我这有个小炮。”

半截手指头长,看起来没什么威力。

陈子轻擦火柴点着了小炮的引线,快速地朝着地上摔砸。

“咻——”

小炮落地就窜起来,它在半空的风雪中呈弧形乱窜几下,冲到了陈子轻的跟前,他站在原地忘了躲。

那小炮钻进他咯吱窝里,他惊叫着跑向梁津川,直喊救命:“津川,我衣服烧坏了,完了要炸了,津川——”

梁津川闻着他身上的糊味,太阳穴突突跳动。

“……没炸啊。”陈子轻呆滞地举起胳膊,咯吱窝烫了个洞,里面的棉花露出来焦了一圈。

他惊魂未定地抠了抠洞,没关系,我还有别的袄子。

小炮怎么不看路呢,它应该去天上。

真的是。

陈子轻吐槽,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脑中响起机械音:“刚才那画面被选进年度十大脑残里了,恭喜你,奇奇。”

陈子轻申请查看账户:“那我都光荣入选了,怎么没有奖品?”

系统:“……”

“看来是没有。”陈子轻又问,“过年不给宿主发礼物吗,游戏里逢年过节都会有呢。”

系统:“各个任务世界的时间线不同,任务世界跟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也不同,只有你在过年而已。”

陈子轻了然,平静地接受现状:“好吧。”

下一句就是:“那你单独给我个礼物好不好。”

系统:“……”

“你在666面前也这么要?”

陈子轻不吭声了。

系统:“就敢在我这扯皮,怎么,觉得我是个二百五?”

陈子轻很认真:“我想象的你身高至少一八五,帅得全方位没有死角,心地善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最佳监护人。”

系统:“这条数据已经发给了666。”

陈子轻忙说:“别啊,我都没那么夸过他呢。”

系统:“你怕他给你穿小鞋?”

陈子轻:“他不是那种人……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啊,我到新世界了,他那边是不是才过了几天的样子?”

系统:“三十七分钟。”

陈子轻不是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差异有多大,他的账号唯一一次登录失败是进错了任务世界,在那里滞留了十五年,仪器上是十五分钟。

那都是架构的人事,是虚拟的。

即便相关数据全部清除,陈子轻也不好奇自己误入某个世界的十五年留下了多少痕迹,没什么探知欲。

可陆哥不一样,他是真实的,他像陈子轻的搭档,朋友,上司,引路人。

他们身处各自世界的时间流逝带给陈子轻的感觉,大不一样。

陈子轻很震撼,也很匪夷所思。

陆哥请病假,444代班,他结束一个世界进入下个世界,竟然只过了半小时。

“希望他早点恢复健康,回到工作岗位上来。”陈子轻真情实意地说。

系统:“我会向666表达你对他的关心和思念。”

“谢谢。”陈子轻以为这就聊完了。

【叮】

【陈宿主,您的代理监护人向您送来‘女装体验卡’一张,已存入苍蝇柜,友情提示,使用此卡前请详读使用说明。】

陈子轻眼角抽搐,女装体验卡?444不会是在清库存吧?他可以不要吗,这怎么还自动存入了呢。

现在他就只能感谢了。

他在心里说:“444,你的新年礼物我都收下了,我十五去庙会的时候分你个祝福,祝你拿最多的奖金,和你的爱人天长地久。”

系统:“……”前一个受用,后一个滚他妈的,离婚官司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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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的门缝不大不小,院里的风跟院外的风狭路相逢,木门被它们搞得哐哐响。

陈子轻放下举酸了的胳膊,他望了望旁边的轮椅,梁津川不坐,他可以坐吗,放着也是放着。

“牛没事吧,”陈子轻突然惊呼,“我去看它有没有被炮声吓到。”

院子里已经铺上了一层雪,他跑得急,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仰面摔倒在地。

周遭冷气都好似静止了。

梁津川单手扶住额头,掌心盖在眼前。

陈子轻期期艾艾地叫了声:“津川,你过来扶我一把啊。”

梁津川还是那个姿势。

陈子轻在雪地里趴着,没人扶就起不来,他裸露在外的白皮发青透紫,冻麻了。

两三分钟后,轮椅碾着地面的焖声从院门口那边靠近。

再是积雪被压到的咯吱声响。

不肯坐轮椅的梁津川终是坐上轮椅,用它当腿走到趴着不起来的人面前。

陈子轻伸出一条手臂,瑟缩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面:“拉我嘛。”

梁津川没有动作。

雪掉在梁津川浓长而翘的睫毛上,他就这么事不关己地俯视向他求救的人。

时间分秒逝去,地上的陈子轻开始发抖,很快就抖得越来越厉害,搭在轮椅上的手也缩回去,放在乌青的嘴边哈气。

梁津川要他体会到,他对一个残废抱有期望是什么后果。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梁津川的瞳孔蓦地一缩,他盯着再次搭上他轮椅的手,冷白的唇抿了起来。

“摔一跤把腿摔断了是吗,我不拉你,你就要在院子里躺到死。”

陈子轻垂了垂眼:“不是啦,我只是想你拉我一下。”

毫无征兆地说起了实话。

梁津川不咸不淡:“哦,原来嫂子在跟我撒娇。”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算撒娇。”

梁津川低淡的嗓音要被风雪吞没:“那算什么。”

陈子轻支支吾吾:“就是想你拉我。”

梁津川发出哧声。

仿佛在笑他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陈子轻默默地想要把手拿回来,突有一股力道箍住他手肘。他被半掀半拎了起来。

梁津川转着轮椅朝小屋方向去,陈子轻跟上来,推着他说:“你手劲好大呀。”

说手劲,听的人却面色发冷,下腹一绷。

不知想成是什么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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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把梁津川推回了小屋就去堂屋瘫坐在火盆前,脸上的雪化成水,犹如他哭出来的眼泪。他的头发软趴趴地贴着头皮,衣裤潮湿,四肢身躯缩成了一团。

托原主的体质,他过了个印象里最冷的年。

陈子轻拿火钳拨了波火盆里的炭火,端去小屋给梁津川用。

以梁津川的热性体质,他不需要炭火,但他腿残了,万一受天气的影响发疼呢。

陈子轻敲敲小屋门,端着火盆进去:“津川,火盆我给你放床边了,窗户不能全关上,得留个小缝,你睡吧,我去厨房把鸡炖上。”

大年初一的第一顿要吃鸡汤面,鸡除夕夜炖,到早上肉跟骨头都分离了,又是习俗。

除了鸡,还有蛋,放一块儿煮。

陈子轻打算再煮点茶叶蛋,没别的原因,纯粹是他嘴馋,他好多蛋呢,都是原主妈妈叫五个闺女凑了一百个送给他的,嫁人的头一年除夕,娘家姐妹都要给这么多蛋。

“你把湿衣服放在床尾,明早能干的。”陈子轻打着哈欠,“灯就不吹了,点到天亮,煤油也差不多烧光了。”

一个红包朝他丢来,他捧住:“梁铮给你的压岁钱,你不要啊?”

梁津川低着头脱上衣外套。

陈子轻说:“那我替你收着。”

他解开袄子的一颗纽扣把手伸进去,顺着温热摸到左边侧口袋,从里面捞出一个红包放在枕巾上面:“这是嫂子给你的,不能不要,你放枕头底下压到十五,图吉利的。”

说完就跑了,到门口不忘把屋门带上。

梁津川在叠脱下来的外套,他手上动作停住,眸光掠向枕巾。

手伸过去,两指捏着那一小块红,拿到眼皮底下。

红包上有淡淡的余温。

梁津川扇自己,扇了七八下,面颊烧痛,唇角轻微破皮,他惩罚完了自己,就该给自己奖励了。

于是他将红包盖住口鼻,深深地呼吸。

高挺的鼻尖抵上去,满腔都是陌生又熟悉,厌恶又吸引他的味道。

……

厨房靠外的大锅热起来,木板钉的锅盖缝里冒出白烟,陈子轻坐在火红的锅洞口暖了暖,他把梁铮包的红包拆开看了,里面是两块八毛钱。

不少了。

这个时候,压岁钱普遍都是五毛,两毛。

肉一块多一斤,梁铮这包的钱,能买两斤肉还找零。

陈子轻将红包封口摁严实,梁铮要是有小孩,他就要还一份,不低于两块八毛的压岁钱。

对他来说,人情世故什么的,比考大学还要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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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

新灵就是前一年死了的人,新的灵魂。这天家人摆酒席,亲朋好友跟乡里乡亲都会过来。

去年梁津川的父母和大哥都死了。陈子轻作为梁津川的嫂子,必须由他主持大局,可他不会,他求助二婶,问新灵能不能不办。

二婶叫他办,傻子才不办,以前送出去的礼钱都要收回来。

而且二婶自家也要办,二叔是去年走的。

除了他们,还有一家要办,那家瘫痪多年的人,和二叔一样喝农药走的。

三家都要办新灵。

那不能同一个时间段办,三家商量着,你家早上,我家中午,她家晚上,彻底分散开了。

陈子轻是第一个,办的第一餐。

村里对烧大锅饭有经验的一批人,都带着自家的厨房用具过来帮忙。

稀饭搭汤圆,粉是原主娘家带的,一大桶,用它现做汤圆,包的是加了白糖的芝麻,大圆还糯,陈子轻偷偷在厨房吃了三个。

炒菜是十盘,荤菜四盘,两汤是银耳桂圆汤和红枣莲子汤。

陈子轻一早上忙得脚底都要冒烟,他的屋门是开着的,一伙小孩在里头玩耍,床上躺了几个吃饱喝足睡得憨香的奶娃娃。

昨晚他为了今早办新灵顺利,费心确保不忽略掉哪个环节,他怕自己那皮箱里面的四大珍宝丢了,屋门上锁会被人说有什么东西怕偷啊?连亲戚们都防着,那很有可能把事情搞大,闲言碎语传成鬼样子。

他干脆将箱子搬到了小叔子的屋里。

小叔子的性情不活跃不暖和,他不出去招待亲朋,也不会问皮箱里面是什么?

今儿一看,幸亏他提前把皮箱搬出了屋子,简直是明智之举。

陈子轻数了数梁家亲戚带来的小孩子们,发现自己买的红包皮不够用,他赶紧找机会去找二婶。

“我那有。”二婶在家里准备中午的饭菜,她把猪耳朵切成条,用菜刀拨到一边,在围裙上擦擦手,带他去屋里拿红包皮。

都是用过的,旧了点,别的没问题。

陈子轻全都塞袄子里了。

“每个孩子都给一样的,这你晓得的吧。”二婶说,“两毛一个就行。”

陈子轻想了想:“会不会太少啊?”

二婶恨铁不成钢地拍他手臂:“少什么少,大人拜新灵包的也就五毛八毛,你给小孩两毛还少?又不会过日子了是吧?”

“会会会,我会过日子,就按二婶你说的,一个红包放两毛。”陈子轻挠挠头,“二十六个小孩。”

二婶开始计算。

侄媳走了,她还没算出来,不耐地朝躲在屋里见不得人的闺女喊问:“丫头片子,二十六乘以2是多少?”

梁云的答案传出来:“五十二。”

二婶说:“那不就是五块二毛钱。”她拧门进去,坐在闺女的床头咂嘴,“南星有那么多钱吗?”

梁云拿着有点粗的铅笔头在桌角磨动:“怎么没有,他在卫生所上班。”

二婶想得比闺女多也比闺女要远:“他送人情送得多,开销大,还有个小叔子要养,下学期的学费不知道留没留。”

梁云一不留神就没管住嘴,冒出了一句:“学校给我哥发了捐款。”

说完才知道自己犯了蠢,她咬嘴皮。

二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什么?捐款?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说明南星不知道,他什么事都往我这说。”二婶自有一套逻辑思维,她狠狠拍床被,“好你个津川,拿了钱自己藏着,连嫂子都不告诉。”

梁云说:“那是给他捐的,使用权拥有权都是他本人。”

“什么本人,他吃的穿的用的不都是他嫂子给的!”二婶谩骂,“个没良心的,我早说是个白眼狼了,南星偏要对他好,照顾个残疾光是想想就够够的。他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事都要他嫂子做,你看他感恩戴德吗,成天冷着个脸冷着个眼,腿又不是他嫂子给打断的,我们大家伙也没对不起他吧,他看到谁喊了吗,不但不喊,头都不抬一下,他就是个捂不热的小怪物……”

梁云握着铅笔头站起来:“妈,我哥是你侄子。”

二婶脸皮一板:“他只和你爸有关系,和我可没关系,我跟你们梁家都没关系。”

梁云摔门走了。

二婶冲出去喊:“死哪去——”

子宫要掉肚子也疼,二婶按着肚子找药吃,她气得呼吸困难。

“作业写完了吗就往外跑,家里一堆的事不让你做,你作业总要写吧,马上就要来人了,肯定又不叫,嘴巴皮子焊一块儿了。”

二婶抱怨完了,叹口气,任命地回到厨房忙碌。她把腌过的猪尾巴拿起来,又放下去,匆匆去前屋跟侄媳说捐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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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这事你不知道吧,我就说他根本就……”

“我知道。”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二婶狐疑:“那钱?”

陈子轻站在屋角,鞋底蹭着脏兮兮的雪:“让他拿来当学费,买学习用品。”

“你给他一小部分就行了,大头还得你收着。”二婶说。

“好啦好啦,我有数的啦。”陈子轻拍拍二婶的后背,“婶婶你忙去吧,等我这边人散了,我就去帮你。”

二婶嗔怪:“我哪用得上你忙我,炒个菜慢慢吞吞,能把人急死。”

陈子轻笑了笑:“那我摘菜总可以吧。”他把二婶送出屋角,余光撇到去山里的梁云,估计是又跟她妈吵过嘴了。

一会梁云家里的亲戚大部队就要来了,她避开也好,省得闹心。

……

陈子轻不在意梁津川隐瞒学校捐款一事。

只要梁津川收下同学们的善心好意就行。陈子轻就怕他自卑,自我消耗,不肯接受外界的援助。

“南星?津川他嫂子上哪去了,津川他嫂子!”

有喝大了的嚷嚷声传来,陈子轻回神应答:“诶,来了。”

酒席从堂屋摆到院里院外,闹哄哄的。陈子轻注意到梁铮身边有个姑娘,那是他的相亲对象。

赶巧了,带到这边来吃饭了。

听说姑娘在城里的银行工作,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来待个天把,她面容恬静带着笑意,对梁铮是满意的。

梁铮能和她坐一起吃饭,标明起码不讨厌。

否则就算是大伯大妈逼的,那梁铮也完全可以途中丢下人离开。

陈子轻这么想的,哪知第二天,梁铮身边就出现了个青年,体格比他小一圈多,被他衬得小巧可爱。

又是一个相亲对象。

过年果然是催婚高发期,说媒的一茬接一茬。

陈子轻亲眼目睹梁铮一天一个相亲对象,就连没娃的寡夫,带娃的寡妇都有。

大伯大妈是真的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梁铮七老八十了,实际上他才二十几岁。

陈子轻目送梁铮骑着自行车,不知第几个相亲对象坐在他后座,矜持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搂他的要。

自行车带着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陈子轻旁边骑过去,梁铮身上的怨气把他熏得头晕眼花。

梁铮的浓重怨气让他眼红,可收益越大就意味着风险越大,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火中取栗,他背着手在村里走动,寻找合适的怨气人选。

孩童稚气的笑闹声夹杂着摔炮声从前面飘来。

小娃们新年一套衣服穿一个春天,起硬壳了能抠掉就抠掉,不能抠掉就一层盖一层。

衣袖黑得油光发亮,脸上是满足的,天真又淳朴的笑容。

陈子轻看了会小朋友摔炮,视线扫过墙根下晒太阳闲聊的老人妇人,你们都不会被鬼带走的,我还有六个月时间呢。

下庙村的总怨气停在3000,只比顶开鬼门关的数值多2200。

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不在关键时候出现突然有谁暴涨怨气,他会尽可能地把总怨气缩减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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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在外头溜了一阵子就往家走。他在一处拐角听见两个老人对话。

他们在说棺材打多少钱的,摆多少桌,一桌多少个菜,酒是什么牌子的,散不散烟之类。

原来是大爷觉得自己要死了,提前把丧事定好。

陈子轻撇撇大妈头顶的怨气色块,大概在200到300左右,他问大爷生了什么病。

大爷说他晚上睡觉总喘不过来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大爷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我这是让小鬼差压上了,就快带我走了。”

他瞪老伴:“到时小鬼差拿铁链子往我脖子上一套,把我给拖进地府,你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没我这个讨了一辈子嫌的在,你就称心了。”

老伴让他一天到晚的“死死死”给烦得有了怨气。

陈子轻打量大爷的精气神:“你睡觉是不是喜欢把手放在胸口啊?”

大爷这会儿突然耳背了:“啊,你说什么!”

陈子轻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大爷说他没放。

他老伴这时发了话:“南星,你别信他的,他放了的。”

大爷非说自己没放,老伴非说他放了,两人像幼儿园小朋友吵架。

陈子轻看他们吵,感叹相守到老是很深的缘分。

等大爷大妈吵累了,陈子轻在大妈耳边说:“你今晚留意着点大爷,不叫他把手放胸口试试。”

“这是我婆婆在世的时候和我说的方子,没准有用。”陈子轻拎出死无对证的婆婆。

大妈将信将疑:“要是管用,我就去给你婆婆烧点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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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柴堆上的薄膜被风起来了一块,他怕柴湿了,赶紧给压好。

“南星,你从哪回来啊,刚好我要把这个给你。”二婶来给他送半个咸鸡。

他还没说话,三婶靠在墙边磕着瓜子插了一嘴:“那不能吃,死鸡腌的。”

二婶当即就不干了:“哪个是死了的,说话怎么跟放屁蹦出屎一样。”

她丝毫不顾及妯娌间邻居间的情分:“你左边眼睛看见我给南星的是死鸡,还是右边眼睛看见我给他的是死鸡?”

“左眼右眼都看见了。”三婶吐掉瓜子皮。

二婶把咸鸡给侄媳拿着,手叉腰就扯了一嗓子:“那你两只眼睛全瞎了!”

街坊四邻和来拜年的亲戚闻声出来探头。

三婶要脸,再加上说不过二婶,她装作从容地拍拍手上的瓜子屑,脚一转进了屋子。

……

陈子轻把还要追过去骂的二婶拉进门。

二婶这才把战火停下来:“南星,死鸡我留着自己吃,给你的是好鸡腌的。”

陈子轻说:“死鸡不能吃的吧。”

“那是冻死的,又不是病死的,有什么不能吃,我已经吃过了,香的很。”

陈子轻弱弱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冻死的?”

二婶横眉竖眼理直气壮:“我说是冻死的,就是冻死的。”

陈子轻抽抽嘴,行,明白了。

半个咸鸡给他放在厨房的墙上挂着,他拿了把剪刀去院里,按在从塘边抱回来的石头上磨了磨,手指揩掉刀刃的锈迹。

“杀鸡啊?”二婶问。

“不是,”陈子轻摇头,“我要给津川剪头发。”

二婶很是激动:“正月里哪能剪头发,这是要死舅舅的啊!”

陈子轻说:“没事,津川的舅舅已经死了。”

二婶:“……”也是。

她瞧一眼开着门的小屋,故意把高音量喊:“非得这个月剪吗,过了正月剪会怎么着,头皮就要长蛆烂掉?”

小屋里没动静。

陈子轻护犊子地说:“是我要给津川剪的啦。”

二婶戳他脑袋:“你也是闲得慌。”

陈子轻可不仅仅是闲得慌,梁津川的头发长到肩膀下面点,洗一次很麻烦。

梁津川不像腿脚健全的人,随时都可以去小店旁的理发店剪。陈子轻提过多花点钱把理发的师傅请到家里来,梁津川的态度很恶劣很排斥。

那没办法,只能陈子轻这个嫂子自己上了。

昨晚他在床上数拜新灵收到的礼钱,一毛两毛的抚平整数了一大摞,他把一半拿去给梁津川,说自己会剪头发。

梁津川冷冷看他,没冷嘲热讽语言攻击。

于是剪头发这事就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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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去小屋把梁津川推出来,放在太阳光最好的地方。

梁津川眼眸低垂,食指的指腹有一点圆珠笔油。

一块破布从后面甩到他身前,伴随轻柔的许诺:“你别怕,我不会剪到你耳朵的。”

他面无表情。

感觉自己是个傻逼,竟然坐在这里,让身后人给他剪头发。

梁津川看手上的暖阳。

陈子轻拿着剪刀:“剪到多短呢?”他用手比划,“这么短,还是这么短?”

二婶看不下去:“剪刀给我。”

陈子轻正要把剪刀递过去,梁津川就已然抬眸,盯着二婶。

那目光瘆得慌,二婶心里发怵,她骂了几句不出声的难听话:“我还不稀得给你剪呢。”

之后就将独门手艺传给侄媳。

就是拿个蓝边碗倒扣在头上,沿边剪。

陈子轻一脸涨知识了的表情。

可他实在不想让朝夕相处的帅哥留锅盖头,那对他的视觉很不友好。

二婶去他家厨房,在小柜子里挑了个蓝边碗给他:“就照着我说的剪,妥妥的。”

“你在这剪,我上县里一趟。”

二婶去年年底把养了一年的猪宰了,她只留了一点自家吃,其他全称给了没养猪的人,有一百多块钱。

再加上卖稻子棉花的钱,红票子一共三张,零碎的没算。

二婶今天要去县里存钱,她问陈子轻存不存。

陈子轻说:“我没有可以存的。”

二婶示意他看轮椅上的少年,你不能存的原因就是那位。

陈子轻笑着送二婶回家,他趁二婶换衣服的时间敲响梁云的屋门:“你妈有复查的吧。”

梁云说:“这次就是顺便去复查的。”

陈子轻蹙眉:“复查可不能顺便,这才是正事。”

梁云把头发扎起来:“你有那时间就多关心关心小叔子,我妈这边有我。”

陈子轻点头:“我会的。”

梁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真是个怪人,怎么都不动气不抱怨的样子。

以前他可不这样,他发疯砸东西打堂哥的画面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是她看过的最可怕的恐怖片。

梁云晃了晃头,变了是好事,但愿不要好起来。

谁想要个丧心病狂的嫂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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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踩着光影回了小院,他上个任务在老头那里学过不花哨的理发技术,有点忘了。

剪刀再次被陈子轻拿在指间,他弯腰凑在梁津川的脑袋上方,呼吸喷洒上去:“津川,你对发型有没有要求啊?”

梁津川不作答。

“噢,没有是吧。”陈子轻自问自答,“那我看着剪了啊。”

他再次确认:“我真的看着剪了啊。”

梁津川被发顶的痒意弄得有些烦:“随你的便。”

“你急啦?”陈子轻按着轮椅推手伸头,歪着脸看他。

梁津川没侧头。

距离太近了,他稍微侧一点,可能会擦到这个人的嘴。

即便擦不到,他们也会呼吸相融。

“不急啊,你一急我就慌了,我一慌,把你的头发剪成了狗啃,那我……”

耳边有碎碎念,头发里有指尖穿行,偶尔蹭过他的头皮。

他无声:傻逼。

说的是自己,没事剪什么头发,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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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给梁津川剪了个短碎发。

这个发型让他看起来干净清爽,轮廓线条十分优越明晰。

梁津川有一张惊魂一瞥,一眼万年的脸。

陈子轻后退点欣赏,好帅啊。他满意地点点头,要是他开理发店就用梁津川给他当招牌,一个梁津川抵千万大军。

太阳移了点位置,梁津川的眉眼笼在灰色调里,目光隐约擦过他冻通红的耳朵:“你看什么?”

陈子轻直白地说:“看你啊。”

梁津川不易察觉地出现过短促的愣怔,他眯眼:“我脸上有字?”

陈子轻心说,有,五个字——顶级大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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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下午,有个女同学来看梁津川。

女同学的穿着打扮让她一出现在村里,就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质量上等的毛呢大衣,简单的黑色线裤,脚上一双小皮鞋,一头披肩长发柔顺乌黑不毛躁,衣服上香香的,指甲泛粉肤色光滑细腻,她的气质很好,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城市的孩子。

不知怎么会在县里上学,还跟南星小叔子处成了朋友。

南星小叔子现在是长得体面没错,剪了头发更是漂亮,可他没有小腿,性情也差,很不讨喜。

村里都在议论。

陈子轻把堂屋桌上的果盘填满:“你是第一个来看津川的同学。”

女生大方地笑:“那是我的荣幸。”

陈子轻刚觉得这女同学心思敞亮通透,就听她询问:“我可以叫你南星哥吗?”

“可以啊。”陈子轻爽快地说。

女生做自我介绍,她叫占雨,她说:“南星哥,我在县里读书是因为父亲工作变动,明年下半年,也就是高三的时候,我会回首城。”

陈子轻听着,让她吃花生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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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雨在堂屋坐了片刻就去小屋,她嘴上带着花生糖的碎屑,手上也有,显然很给面子的吃了不少。

梁津川并不欢迎他的同桌:“你来干什么。”

“我来有一会了,你不出来问,忍到现在才问。”占雨有分寸地环顾他的住处,观赏他的新发型,“我跟你说,我们可能要做亲家了。”

梁津川猛地按下自动笔。

占雨故作神秘:“我哥年前在你这边的卫生所买过药,差不多是十二月那会儿。”

梁津川再次按自动笔,一下,又一下,频率渐渐快起来,这是他失控走向神经质的前兆。

“我果然不喜欢铺垫。”占雨没找到第二把椅子,床她又不适合坐,她就站着把话挑明,“我哥看上你嫂子了,是一见钟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这趟是被我哥收买过来说媒的,选在初四是他找人算的日子,图个好彩头。”

“还别说,算过的日子就是好,你嫂子不排斥,他说他会考虑。”占雨简明扼要,“这事要是成了,你嫂子就成了我的嫂子。”

小屋太静了。

占雨看向坐在桌前的少年:“梁津川?”

少年在按自动笔,速度极快制造出的声响令人不适。

占雨心下古怪,她抬脚走近一步。

梁津川徒然出声,音节冰寒至极:“滚。”

占雨羞怒道:“我来给你们叔嫂送改变命运的机会,你怎么不识好歹。”

“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只要你嫂子决定了同意了,我这差事就算是完成了。”她明确孰轻孰重,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小屋。

自动笔坏了,弹簧飞出来砸在窗户上面,笔壳被扔出去。

梁津川双手覆盖着摁在眼帘上面:“李南星。”

他声音很低,近似自语。

院里却传来声音:“津川,你是不是叫我啦?”

仿佛他们有心灵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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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本想把占雨送出村子,他停下来说:“津川好像叫我了,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一下。”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占雨说,“我朋友在村外的路上等我。”

陈子轻闻言:“那好吧,注意安全。”

占雨上下大量他几秒:“初七我来找你要答案。”

陈子轻挥挥手,掉头就去小屋:“津川,你叫我……”

梁津川背对他:“准备再婚了是吗。”

陈子轻一怔,关于占雨会跟梁津川说这个事,他有预料。主线任务的时限是今年夏至,他算计着,在那之后就剩下四个标注任务,以及没触发的支线任务二。

占雨家境好,她说她哥是开连锁酒店的,这是个可以用的机会。

备用。

陈子轻走到桌边。

“不是说将来有了想要结婚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人介绍给我?”梁津川将手放在桌下,“什么时候走流程。”

陈子轻撅着屁股趴在桌上,扭着脖子瞅他:“津川,你是不是怕我再婚了就不照顾你了啊?”

梁津川冷笑:“我做梦都想的事,我怕什么。”

陈子轻抿抿嘴:“真的吗?”

他一眼不眨:“真的吗,津川,你做梦都想我再婚,离你远远的啊?”

梁津川桌下的手麻木地扣动,他冷漠到了极点:“我哥死了,你们的婚姻关系自动失效,你没义务照顾我这个残废,走吧,过了十五就走。”

陈子轻发现自动笔被分尸了,他欲要去够弹簧,听到这句,一下呆住:“你赶我走啊?”

他眉毛揪起来,用气声说:“你别赶我走。”我还有个任务跟你有关,我要你在我面前哭,求我放过你呢。

“我是你的褪,我走了,你就没腿了。”

梁津川牙关咬紧,敌人的糖衣炮弹多猛,不把他炸个血肉模糊死无全尸不罢休。

“少拿这套来麻痹我。”少年近似低吼,神态一闪而过狰狞,“我让你做我的腿了吗,你能做我的腿吗。”

他扯住趴在桌上的人棉衣领子:“你怎么做我的腿?”

陈子轻被三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梁津川松开指间的布料:“去吧,嫁给有钱人,住楼房,开汽车。”

陈子轻的眼皮跳了跳,年三十晚上梁铮开的枪,子弹头这会才掉下来。

他垂头把被扯乱的领口理好:“还有长得帅这个条件呢。”这不是任务点,是他本人的审美要求。

“不帅的,我是不会嫁的,卫生所每天都有人来买药,我对占同学的哥哥没有印象,说明那人长得不帅。”陈子轻说,“反正一定是不能让我惊艳,留下深刻记忆的帅。”

梁津川若有似无地扯唇,雾一样,情绪这么快就稳下来了。

“不是要考虑?”他呵笑。

陈子轻叹气:“啊呀,我是想着初七再见的时候就是二次见面了,到时留个联系方式,多个朋友多条路。”

梁津川一言不发,不知听没听进去,听没听懂。

“自动笔怎么分尸了。”陈子轻找到笔的几个零件组装起来,他在梁津川的草稿纸上画了画,开心地说,“还能用。”

梁津川夺走自动笔,不留情地下达逐客令:“我要写作业了,你出去。”

陈子轻瞟他无暇的侧脸:“过年还写作业啊,这么努力。”

梁津川转转笔,低头解数学题,不努力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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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要走亲戚,他没带行动不方便的梁津川,他自己走,一天跑一片,离不远的都跑了。

跑完梁家这边的亲戚,就是原主家那边的亲戚。

原主的五个姐姐都嫁人了,陈子轻早上在大姐家吃,中午在二姐家吃,晚上在三姐家吃,四姐五姐家就吃不上了。

陈子轻懒得为了两顿饭再跑一趟,他也烦走亲戚,只是征兆没梁云那么重。

到了初九,陈子轻走完最后一波要走的亲戚,带着一具被世俗礼节掏空的身体回村。

大伯家在村口,是全村的第一家。陈子轻老远就看见他家大火冲天。

好多人去塘边拎水浇火。

陈子轻快步跑过去,逮着一个提水的大汉问:“人呢,在里面吗?”

那大汉喘着气说:“梁铮在上庙村做活,他爹妈都在里面,一个没出来,幸好他两个哥哥去丈母娘家了,不然就还有小孩……”

陈子轻看着被火舌吞噬的土房,如果我把梁铮的爹妈救出来,他会不会感激我,消一点怨气?

大火无情,陈子轻没有时间多想,他拿过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只身闯进了火海。

“南星,你跑进去干什么!南星!你个死小孩,你孬了啊——”

二婶的叫喊冲破天际,整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梁津川在按捏自己的大腿肌肉,他听到叫声,手上动作滞住。

下一刻就转着轮椅出去。

“哥,嫂子进大伯家了。”梁云跑过来说。

梁津川面上没有波澜,心脏却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拧了一下。他转轮椅,没转动。

梁云抓着推手:“火太大了,我们离远点。”

“大家都在救火,等火小了我们再……”梁云话没说完,冰冷的轮椅推手就从她手中脱离。

“哥,你现在不能去啊,那边都是烟,哥!”梁云追上去。

都在救火,没人关注一个残废。

梁津川转着轮椅靠近,滔天的火焰在他瞳孔里肆虐燃烧,他没表情地看着火,两只手放在扶手上面,指骨僵硬森白。

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

“是南星……”

“出来了出来了,活着的,都没事,快往这边浇水——”

陈子轻花掉不少积分全须全尾地走出大火,他背着大伯,拎着大妈,脸乌漆抹黑。

冷不防地看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陈子轻双眼瞪大,他把大伯大妈丢给别人,咳嗽着跑过去冲梁津川发小脾气:“你离火这么近干什么!”

梁津川忽然抬手捂住眼睛。

陈子轻紧张地说:“津川,你的眼睛被烟熏疼了……”

梁津川毫无预兆地拿开手,一双赤红的眼暴露了出来。

他就这么冷冷地盯着说好要照顾他,要做他的腿,要让他多笑,让他越来越好,却又一声招呼不打就乱来的人,

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盛满阴戾和怨恨的眼眶里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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