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万年穷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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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的三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先前搜索大量八卦新闻之后,怀疑过冯姜河的背后有个提供资源的金主。

毕竟娱乐圈僧多肉少,好的资源都是资本博弈,艺人为了出头会售卖自己拥有的东西,估估价,有的卖得值,有得卖得不值,大多看运气。

冯姜河的资源一路高升,他的实力跟运气这两手都同时抓过很多年,背后站着资本的几率不会小。

陈子轻也怀疑冯姜河是个0。

可他没想过,长了张霸道总裁1脸的冯姜河不但是0,还那么,那么,那么的0。

那颗蛋的登场,相当于是揭开了冯姜河人生最不堪的一面。同时也让他演艺生涯开出的所有繁花瞬间恶臭腐烂。

曾获奖无数的,最年轻的影帝是资本的玩物。

被玩坏了。

陈子轻心情复杂,他都不知道这会儿该往脸上放什么样的表情,就这么看着冯姜河拒绝助理的帮助,自行捡起掉落的鸭蛋,故作从容地离场。

地上残留着的一小块痕迹,提醒在场的两个圈外人,刚才发生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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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心不在焉地回到房里,脑中是冯姜河弯腰捡东西时的一幕,他那个视角下,男人眼角泛红,肩胛骨突出,腰背线条清瘦得厉害,匀称笔直的长腿一直在抖

是屈辱的。

像刚拍完一场惨遭蹂躏的戏。

不对,是正在被蹂躏。

陈子轻用双手搓搓脸跟脑袋,网上有为冯姜河惋惜的言论,会有反对的声音说心疼艺人,不如心疼自己,艺人一部戏赚的,你几辈子都赚不来。

头部艺人的确如此。

但不代表艺人就真的光鲜,来钱轻松。

艺人身上的有些经历,别说圈外人扛不住,圈内人也不见得每个都能挺过来,找到平衡。一旦进了大染缸,想出来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

除非也成为资本,一脚踏进圈养猪,挑选优良猪,杀猪,贩卖猪肉,买猪肉的几个群体,而不是一头猪。

冯姜河有名气,有很多作品,有大量不离不弃追随他的粉丝影迷,他在演艺圈的地位那么高,依然只是一头猪。

从他短时间造不成那种松度的身体状态来看,他鼎盛时期跟跌落后都是猪,一直是一头猪。

可想而知他的同行们……

陈子轻不自觉地唉声叹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正黄昏,阳台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小部分,客厅光线昏暗,岳起沉把窗帘都拉开,让晚霞进来:“和尚,少点同情心,都是成年人,路是自己选的,不论在路上看到什么踩到什么都自行承担。”

“话是那么多,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实在是,算了……”陈子轻去行囊里扒拉扒拉,找了本《地藏经》,“我去书房抄两页经书。”

岳起沉顿时黑了脸:“就为了那颗鸭蛋?”

陈子轻纠正道:“是为了让自己修身静心。”他说,“我抄完会诵读,听这经有益于增添福报,劝人放下屠刀和执念一心向善,你要听吗?”

岳起沉提醒昏头昏脑的小和尚:“我是僵尸。”

陈子轻撇嘴:“我看你越来越不像僵尸了。”

岳起沉想到什么,低眉扫了眼裆部:“再不像僵尸,也不会是完完全全的人类。”

陈子轻说:“那我去书房了。”

“其实应该让冯姜河听听,《地藏经》能让纠缠不清的冤魂消除恨念。”

陈子轻边走边自语:“不过岳起沉不做这单,我总不能跟他唱反调,船是他开的,我只是个坐船搭一程的人。”

岳起沉不爱听后半句,字里行间有股子撬不动命运之壳的苍凉。

小和尚进了书房,他没立即抄写经文,而是在琢磨跟他那身僧袍和身前佛珠不沾边的事情。

“当时那鸭蛋好像在震。”

“遥控器是有距离限制的,远程操控也不能相隔太远吧。”

“所以,遥控器在谁手上?”

“难不成是冯姜河出于某种原因给自己放的,遥控器就在他自己的口袋里?”

“当然也不排除是房子里的邪祟干的。”

陈子轻嘀嘀咕咕,书房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他看到岳起沉出现在门口,立即收声:“怎么啦?”

岳起沉阔步走到书桌前,手按着桌面逼近:“你怎么知道那玩意儿的遥控器有距离限制?”

陈子轻下意识捂嘴,这死僵尸,比千里耳还可怕。他强自镇定,舌头却不不争气地打结:“贫僧……贫僧是……”

岳起沉握住他要掐佛珠的手,让他手心朝上,拿起他面前的《地藏经》,不轻不重地打在他手心上面,啪啪打了几下:“少用贫僧这称呼给自己做掩护。”

紧跟着就来一句炸裂的话:“你是不是用过?”

陈子轻瞪大眼睛,神经病啊,他可是个头上有六个戒疤的和尚。

岳起沉不正常,此时初见疯狗病的征兆,他拿出手机搜到什么,把屏幕对着书桌后的少年:“用过哪个牌子的,指给我看看。”

陈子轻正要拿起经书遮眼,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扫向岳起沉的手机屏幕,然后就停在了一款上面。

那怎么……有点眼熟啊。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灵动的眼里写着内心所想。

小和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僵尸的手机壳出现了裂开的蛛网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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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左右,岳起沉在京城高档会所的包房里瘫着,桌上是被他捏出一大块碎裂痕迹的手机,他目前的情感数值不高,种类也少,大起过后就显得萎靡不振。

林疵把衬衫袖口卷在纹的经文下面一截,他玩笑道:“阿沉,你怎么约我来这儿喝酒,不是向来对玩乐消遣提不起劲吗,今儿这么反常。”

“酒你也喝不了几杯,来会所不如去茶馆或者戏楼。”

林疵倒半杯酒。

岳起沉冷不丁地开口:“你跟人做的时候用小玩具吗?”

“噗——”

林疵刚入口的酒液喷了出来,他抽纸巾清理痕迹:“怎么问这个?”

岳起沉不答反问:“今晚你找了人伺候吗?方不方便我这个兄弟在旁边观摩?”

林疵:“……”

他面部抽搐:“不方便。”

岳起沉丧郁地阖眼,听包房里播放的靡靡之音,唱歌的歌手嗓音比干涸了上千年的寡夫两条腿还能扭。

林疵把沾着酒液的纸巾扔掉,他给岳起沉一根烟:“用不用我给你安排个人?”

“不用。”岳起沉没兴致。

林疵调笑:“真不用?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有。”

岳起沉把烟衔在唇间,找林疵要打火机点燃,他眯着眼深深吸一口:“你那朋友白天出门,傍晚回来掉出来一颗电动的玩具蛋。”

林疵的面上没露出多大的意外,他挑挑眉:“小师父也看到了?”

岳起沉的沉默即是默认。

林疵喝口辛烈的酒,在口中含一会才咽下去:“他那个圈子很常见,准确来说,在每个圈子都常见。”

岳起沉吐了个烟圈,僵尸圈可不常见,闻所未闻。他一副取经的口吻:“好用吗?”

“我不喜欢那玩意。”林疵说,“不过我身边有几个朋友喜欢,我见他们给人用过。用的人挺爽。”

他摩挲杯口:“算是个放松括约肌用的。”

岳起沉来了点精神:“括约肌?”

林疵笑说:“你要是真的有兴趣,不如亲自摸索,实践得真理。”

岳起沉懒洋洋地抽着烟:“算了吧。”

“阿沉,你一再回绝我的提议,怎么,给你未来的老婆守身如玉?”林疵看似揶揄。

岳起沉坦然:“是啊。”

他咬着烟笑出声:“男人最好的嫁妆是处男身,不是吗。”

林疵扯扯唇:“那我是没有了,不过我未来联姻的老婆大概也没有,各玩各的,公平得很。”

豪门千金少爷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有些事不言而喻。

“对了,”林疵好奇道,“小师父见了那玩具,有说什么吗?”

“和尚能说什么,不就是非礼勿视色即是空的阿弥陀佛跟善哉。”岳起沉哧了一声,“他还抄经书,想念给客户听,以为能修功德。”

林疵哈哈笑起来:“出家人是菩萨心肠,见不了人受苦受难,想着能渡一个是一个。”

实际有些苦难被明码标价,一切都是你情我愿。

林疵问倒在沙发里抽烟的兄弟:“阿沉,你住进去快一星期,冯姜河的房子怎么样了?”

岳起沉说:“我一直不跟你聊工作细节。”

林疵耸肩:“他是我朋友,跟你以往的客户不同。”

岳起沉长话短说:“房子有污垢,他自身也有。”

林疵坐起来:“他自己有什么问题?”

林大少爷不像是在作假,他似乎不清楚朋友背上的情况,只当是房子邪门成精,困住了朋友。

岳起沉把烟头掰断了,随意地扔到桌上:“懒得说。”

林疵不咸不淡道:“住在那种鬼房子里,没问题也不可能。”

没想过是人先有问题,后才是房子有问题,顺序上的变化背后的深意天差地别。

林疵能给冯姜河介绍岳起沉这个去污师,却不会真正的花费心思去了解,更没有叫人调查前因后果。

朋友间的相处有深有浅。

况且这涉及林疵有阴影的鬼魂,他不太想沾身,以防被牵连。

林疵喝了一会儿酒,他叫来经理报节目单,让岳起沉挑一两个。

岳起沉去洗手间洗脸的时候,被他遗落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林疵拿过来接通。

另一头传来清亮生动的话声,裹着些许亲昵的依赖:“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疵的心头猝然就被一股妒火焚烧,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会生出这把火,还如此凶猛,烧得他有几秒的大脑空白。

随之而来的是,大火消失过后的疮痍。

仿佛那凄风吹到了他脸上,他置身荒野,身后跟着和他一样迷惘的灵魂。

林疵的声调略微干涩怪异:“小师父,我是林疵,阿沉在洗手间,嗯,今晚不回去了。”

“他点了两个人,看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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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起沉深夜回去,东华闻名的安保在他眼里形同摆设,他没从大门进去,一路避开监控出现在客户楼下,轻巧翻爬上二楼。

撞见了一个人影。

岳起沉莫名心虚,他后退几步:“还没睡?”

陈子轻坐在阳台进客厅的玻璃门边:“你从哪回来的?”

岳起沉更心虚了。

陈子轻趴在膝盖上,视线落在正前方一处:“我给你打电话,是林施主接的,他说你点了两个人看表演。”

岳起沉的脸色顿时就沉了几分。

妈的,林疵那狗比,是情敌了吗,到那地步了吗,就这么搞。

岳起沉闭口不答。

“看的什么表演?”

小和尚打哈欠,一点都没不依不饶的样子,却让僵尸汗流浃背。

僵尸此时还没能产生人类的汗液,纯属是对紧张忐忑的形容。

岳起沉拍拍充满烟味的衣裤:“男人跟男人交配。”

陈子轻点点头,真够直白的。

他仰望过来,青年的轮廓逆光,一片黑:“为什么要看?”

岳起沉再次不语。

陈子轻撑着玻璃门站起来,他坐久了,骨头关节咔咔响:“我问你话呢。”

岳起沉半晌蹦出两个字:“学习。”

“啊……”陈子轻拖长声调,“这有什么好学的?”

岳起沉走到他面前:“我做僵尸做久了,不想做了,我想做人了不行?”

陈子轻无辜道:“没说不行啊。”

岳起沉的视线在黑暗中畅通无阻,他自上而下地将小和尚扫了个遍,落在对方的脚上,我的七情六欲是你给我的,你给了,又不给全,给个千分之一,剩下的就不给了,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补全。

陈子轻见岳起沉迟迟一言不发,他挠挠脸:“那你看了表演,有什么启发吗?”

岳起沉面露不适:“脏,恶心,反胃。”

陈子轻滞在了当场,岳起沉是直男,不是基佬?

屁哦。

都让他踹起来了,踩下去了。

僵尸会不会是某些生物一样,拥有人类情感的那一刻可以重新定义性向?

岳起沉身边是他这个和尚,所以就对男的……

陈子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俗家人讲究食色性也,那你看错了,该看一男一女。”

岳起沉置若罔闻,他的舌尖剐了下黏着烟味的口腔粘膜:“搞不懂那种钉钉子的单调乏味,有什么乐趣。”

陈子轻无语。

钉钉子这说的……虽然确实是在钉。

就一个孔,长钉一直往里钉,是挺机械枯燥的。

才怪。

陈子轻的身体腾空,岳起沉夹娃娃般,把他夹在胳膊里,一路夹着去房间。他喊智能声控,黑暗被驱散的那一瞬,陈子轻怔住:“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

岳起沉把他丢在床上就走:“别管我。”

陈子轻追着僵尸问:“你哭过了啊?”

“岳施主,你真的哭过了吗?”他小跑着跟上,探头打探,“啊,真的哭过啦?”

见僵尸还在装做没听到,陈子轻就抓住他的T恤,把他拉下来一些,凑到他眼皮底下看他。

距离很近。

岳起沉瞬间紧绷起来,他的身子抖了下:“松开。”

陈子轻有一秒好像是感受到了岳起沉澎拜的气息,等他去确认的时候,那气息消失无踪,不曾来过。

僵尸哪会有那么猛烈的气息呢。

不过,岳起沉是个变异的僵尸,后期说不定会有。

陈子轻的视野里,岳起沉把面庞侧向一边,红红的眼皮带着几分颓唐的意味。

啊呀,怎么这么脆弱。

陈子轻抿抿嘴,小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是不是想起你爹了,我跟你解释一下我看玩具的事。”

岳起沉立刻捏住他腕骨,轻松让他无力地松开手。

陈子轻在岳起沉快要进房间的时候说:“我停在一款上面,是觉得那款颜色好看,我喜欢蓝色!”

岳起沉的背影顿了顿,就这样?不是用过?

操。

小和尚怎么可能用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偏执地那么介意,也那么想,失了智一样,愤怒委屈,矫情得要死。

自己把自己气抑郁了,喝了些酒,抽了几根烟,气哭了。

鬼知道他在脸上摸到眼泪的那一瞬是个什么心情。

“行了,知道了。”岳起沉没回头,他面孔臊热,“我睡了。”

陈子轻说:“那晚安。”

下一刻就来一句:“岳施主,下回你再想哭可以找我说说话,不要一个人闷着,我开导你。”

岳起沉关门前开口:“我没看表演,我只是听了。”

“我也不是有意听的,我在适当的距离能听见一切声音,除心声以外。”

僵尸尾音一落,房门就被他关上了。

陈子轻去敲门:“林施主私生活不好,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为妙,我不是干涉你交友,岳施主,我只是怕你被他影响。”

房里没动静。

陈子轻的手机上来了信息。

【岳起沉:你下山找我到今天,两个多月时间,我只找他喝过一次酒,就是今晚,来往多吗?】

陈子轻还没回,僵尸就又发来了信息。

【岳起沉:这事上知道我身份的,除了我爹,就是你。】

陈子轻这下回了个语音:“还有我师父呢。他老人家想必是清楚的吧。”

岳起沉没动静了。

陈子轻的推测得到了验证,他把手机塞兜里,毫无打断某僵尸浪漫行为的觉悟。

随着岳起沉的回来,别墅里静得过了头。

陈子轻做了个简单的招魂仪式,他手拿罗盘,另一只手的两指夹着高级驱鬼符在二楼走一圈,去三楼,四楼,再回到一楼。

楼上楼下来回走动,四周只有他一个人,却隐隐不止他一道脚步声。

或慌乱近似逃亡,或虚弱到随时都会倒在地上,也有小心翼翼怕被发现的极轻声响。

他每次回头都没异常。

路过楼梯拐角的一个监控摄像,陈子轻对着镜头笑了笑,算是对监控后的不知哪位打个招呼。

也能证明他跟岳起沉是真的有在办事,而非来有钱人的房子里享受生活,坑蒙拐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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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掉过鸭蛋的冯姜河跟没事人一样,言行举止和平时无异,他像是忘记了那段难堪画面,又像是有异于常人的自我调节功能。

总之别墅里的气氛并没有变得更加压抑沉闷。

这单的第八天,林疵现身“东华一号”,当时陈子轻刚剃好头。

张助理上楼叫他和岳起沉,他去把趴在床上盘核桃的僵尸拉下楼。

林疵的右手腕部戴着一串佛珠,开过光的,有这东西,他才敢来冯姜河的鬼屋。

东西前一刻运送到他手上,他下一刻就开车来了这里。

中午,一伙人吃饭。

冯姜河见林疵夹藕片吃,他愣了下:“你不是不喜欢藕吗?”

林疵一直在关注小和尚,没意识到自己吃的什么,他闻言才发现嘴里有藕,见桌上几人看过来,林大少爷若无其事地咀嚼着咽下去。

“今儿想尝尝,味道还不错。”林疵又夹了一块吃掉,他对旁边的小和尚说,“加蓝小师父,你果汁喝完了。”

陈子轻正要说他不喝了,岳起沉跟林疵就同时把手伸向果汁。

都要给他倒。

两人各自占了果汁瓶子的一处位置,谁也没撤回手。

氛围似乎没有半分僵持较劲的迹象。

陈子轻桌底下的脚踢踢岳起沉:“果汁我不喝了,我想喝点葡萄汁。”

它离岳起沉最近,就在手边。

“想喝不会自己倒?”岳起沉悠闲地拿起葡萄汁,拧开盖子,“又不是没长手。”

口上不情愿,倒葡萄汁的动作是半天没停。

陈子轻见杯子满了,就捧着喝一口:“谢谢岳施主。”

岳起沉的眉骨轻动,和尚在外人面前特别像个和尚,私下里就比较随意。

一旁的林疵说:“小师父喜欢喝甜的饮料。”

岳起沉拿起筷子夹菜吃:“就他那么喝,牙都要蛀掉。”

林疵目光柔和带笑:“不是天天喝吧,偶尔喝点有什么关系。”

冯姜河不动声色地留意林疵跟小师父,他抬眼欲要说话,坐在他对面的周金刚好朝他看来,他就把到唇边的话收了回去。

周金眼睛的烧伤疤怪狰狞,影响胃口。

陈子轻没细看,怕伤到她自尊,没那一块疤痕,她的容貌能当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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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冯姜河让张助理给小师父拿了一份甜点。

林疵支着头想,小和尚喜欢喝果汁,吃甜点,这趟收获不小。

不过这两样,他也喜欢。从小就喜欢。

他们的喜好品味多相似。

这是不是老天爷的暗示,确切来说是明示。

陈子轻自顾自地吃着甜点,他称岳起沉去撒尿的时间,试探林疵对冯姜河所遇事件的了解程度。

林疵没隐瞒:“姜河被这栋房子缠上了,他逃去国外通过大师做法不回来的结果是身边人被害,那三人当晚明明身在不同的地方,却都在这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非正常死亡,凶手根本没法实施出来,你能想象一个人的头在另一个人肚子里吗,肚皮上没划口,那人头是怎么进去的?”

说到这,当初动用关系见过照片的林疵中午饭都要吐出来了,他对这类鬼怪事件比较反感,因为他一窍不通,显得他无能,他的家世背景和学识都一无是处。

“案子一直压着,怕引起舆论。”

林疵拨动佛珠:“他为了不再牵连身边人就只能在京城待着,每晚都要回来,因此他很多戏接不了,商务活动跑不了,影响很大,他的公司上下和其他艺人都靠他养,他一出事,公司股市一再暴跌。”

“其实他早已经济自由,也名利双收,不复出比复出更好,他说他摆脱了邪祟就去国外定居,不回来了,但愿他能顺利吧。”林大少爷一副真心为朋友感慨的样子,没纨绔子弟的轻蔑和无情。

陈子轻听到这儿就垂头把剩下的甜点吃光,林疵不知道冯姜河只是一次没回来,不仅是身边人出事,他后背的痣也变成了人头。

死人是警告,长人头可能不是。

那现象比较接近于是——某种开端。

陈子轻忽地感到发毛,他想当然地以为房子,死人,人头是同一条线上的,万一不是呢。

万一他错了,万一这是烟雾弹,人头跟那几件事不相干……

等等,冯姜河身边人死亡真的是对他的警告吗?

会不会死的那三个,也跟房子本身没关系,而是和人脸绑定在一块儿的啊?

陈子轻暂时把这没来由的猜测放一边,等人头转到正面,人脸的相貌显现,真相就会出来了吧。他放下勺子问道:“那林施主是什么看法?”

林疵低咳:“我一个外行,只觉得惊悚。”

“不怕小师父笑话,我以前被好色的女鬼纠缠过,想要我和她上床,我为此还看过心理医生,喝过符水。”他哭笑不得,“要不是小师父在这里,我是不会过来吃饭的。”

陈子轻说:“不是你朋友岳施主在吗?”

林疵那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凝视着他:“是因为小师父。”

陈子轻木木地念了句“阿弥陀佛”,林疵这位情场老手调个情易如反掌。他储存了好几个感情线,也是老手。

甚至比林疵还老多了,所以他游刃有余。只要是他无感的,他都能从容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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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姜河在楼上休息区,透过护栏看楼下两人,他认识林疵的时候,林疵还是个小孩,喊他哥哥。他呢,他是什么,他是林疵父亲的情人。

林疵父亲手把手地带刚成年的他进入欲望世界,那个儒雅的生意人很有魅力,在床事上耐心又温柔,教他很多,还会在繁忙的公务中抽出时间陪他熟练剧本,和他对戏,给他提出不足,夸他哪里出色,叫他保留哪些本质,他因此动情动心。

当时他被那个人宠得无法无天,把自己当成林家未来的另一个主人,他以为那是爱情。

结果却被鲜嫩的男孩取代了位置。

那个人先是逐渐不叫人接他过去,再是不接他的电话,叫他听话。

最后估算他多年的陪伴,给了他一份礼物——促成他和最喜欢的导演合作。

作品的完成度很高,他拿了十几个“最佳男主”奖,彻底奠定他在演艺圈的地位。

他离开林疵父亲以后,依然关注林疵的成长,通过报道或者别人的嘴。

到后来,林疵十八岁成人礼,冯姜河忽然发现小孩长成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少年人,他想把自己给少年,好让对方满足对性的好奇,别像同龄人那般乱来。

但他脏了,他只偷亲了少年一下。

少年不知道。

至今都不知道。

冯姜河希望林疵没有富家子弟的恶习,希望他能遇到心爱的人,拥有一份不掺杂利益消遣的感情,不曾想他和他父亲一样风流,床伴换得勤,逍遥自在。

骨子里改不掉的,基因遗传。

冯姜河好奇他看着长大的林疵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现在他看到了。

就是正常人喜欢人的样子。

冯姜河很用力地捋几下发丝,指节泛白发冷,他把自己遇上的实情说出来,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林家大公子会不会体谅他理解他,并且站出来护他?

林疵和他背后的林家即便都搭上,能不能护得住?

还是不说了。

林家大公子99%的可能选择明哲保身,如果将来有机会,再把隐秘揭给他看。

冯姜河在沙发上昏昏入睡。

林疵上楼,在他旁边坐下来,听他说:“林疵,你喜欢加蓝小师父,就该改变你的生活。”

“床伴跟情感经历不是一码事。”林疵不置可否。

冯姜河轻笑:“但你脏啊。”

林疵的脸色剧烈一变。

冯姜河被他周身散发的戾气击伤,没睁眼地说:“我也脏,我更脏,我脏透了,你喜欢的人不是我这样,不会和你脏到一块儿去,小师父多干净。”

林疵敛了敛情绪:“是干净。”

冯姜河说:“所以你要是想得到他的在意,就把自己混乱的私生活洗一洗。”

林疵头一回尝试着审视他成年后肆意快活的那些年,品出了那么点后悔的味道,他的眼里出现了对应的晦涩:“过去的已经是定局。”

冯姜河睁开眼,他被厄运缠身,事业生活和健康都受到重击,从天堂跌进地狱依然充满希望:“还有现在跟将来不是吗。”

林疵无奈:“他对我不是不讨厌不喜欢,他讨厌抵触我。”

“起码有反应。”冯姜河像一个长者,在引导迷途的小辈,“爱和恨,情和仇,向来是一起的。”

林疵一愣,有道理。

被厌恶也不错,起码得到了他的注意,牵动了他的心思。

冯姜河没错过林疵的反应:“小疵。”他叫出很长时间没再叫过的称呼,“希望你永远都能得偿所愿。”

林疵听到这称呼,记起冯姜河跟他父亲的过往,他没当场戏谑:“这话等我生日的时候再说。”

冯姜河笑笑:“行。”

“惯常现象是得到了就索然无味,我感觉我这次摊上的是个意外。”林疵隔着衬衫布料摩挲小臂上的经文,“我好像越来越能体会到人活一瞬间。”

“像他和我对视的那一瞬间,我就收获到了第一次做爱的酥麻。”

林疵看向疑似走神的男人:“姜河,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冯姜河不信。

因为他不信人有来生,没来生,又怎么会有前世,他信人只有一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与其说是他相信,不如说是他希望。

林疵挑唇:“我信。”

他对小和尚没来由的亲近,一眼心动,小和尚对他的胎记一眼憎恶。

感情有那么多种,除了爱,还会有别的羁绊。既然存在,就说明本来有它的位置。

“小疵,多亏你把岳老板介绍给我。”冯姜河难掩感激。

林疵的视线投向楼下,在找小和尚的身影,发现他跟自己的好兄弟坐在一起,脑袋挨得很近,顿生不悦。

冯姜河喊他:“小疵?”

林疵敷衍道:“嗯,能解决你的麻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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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张助理拎着换洗衣物向楼下走去,他准备拿去干洗。楼梯悠长,木底的拖鞋走在上面,发出哒啦哒啦的声响。

“哒啦!哒啦……”

走着走着,张助理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站在楼梯上。

在这静谧的楼梯上,张助理有种很奇怪的错觉,似乎他的脚还没踩下,脚还在空中,楼梯“哒啦”的脚步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难道……楼梯上还有别人?”

张助理缓慢转身,身后是一层层的楼梯台阶——没有人。

楼梯上静悄悄的,张助理再次试探性地抬起了脚,却没有落下。

“哒啦!”

果然,一个脚步声蓦然响起。

并不是张助理的,因为他的脚还悬在空中。

心中已满是恐惧的张助理,正在犹豫要不要落下这一脚的时候……

“哗啦啦……”

身后的楼梯忽然出现了类似水流的声音,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张助理猛地转头,接着他就毛骨悚然地看见,大片大片红色的血液,如瀑布般,从楼梯的尽头倾斜而下。

“轰隆隆!”

汹涌的血色波涛,瞬间便将张助理给淹没了,他凄厉地惨叫着被血液卷了下去。

这响动引来其他人,陈子轻被岳起沉抓着,不让他下楼。

他在二楼目睹冯姜河跟周金把张助理扶起来,张助理神志不清地说看到了很多血,楼梯上都是血。

周金扇了失心疯的张助理一巴掌:“别鬼叫,楼梯上什么都没有。”

张助理颤抖着看去,没见到血迹。

“回房里休息吧。”冯姜河脸色苍白地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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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助理撞邪了还是继续留在别墅,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灵异事件了,他坐在桌前擦一块佛牌。

这是他求来的,驱邪的东西。

陈子轻给他一杯水:“张施主,你不怕吗?”

张助理把佛牌戴回脖子里:“怕啊,谁会不怕,又不是狐仙,有九条命。”

陈子轻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你不辞掉这份工作,待在这里干什么?”

张助理抹了抹脸:“冯老师在我要把自己卖了的时候借我钱让我妈做手术,还把我带在身边,给我工作,我怎么能在他有困难的时候走人。”

陈子轻眨眼,原来不是老板给得特别多,富贵险中求啊。

“那周施主?”

张助理说:“冯老师刚出道就是周姐带了,十几年的感情,跟亲姐弟没什么区别。”

陈子轻“哦”了一声,他又误会了,把人想坏了。

他反省。

娱乐圈也有真情真爱,无论是同事情分,友情,还是什么情。

陈子轻算算时间,十五天剩下不到一半了。

始终让他感应不到的阴气和招不出来的冤魂,该陆续登场了吧。

再不登场,都要被岳起沉吃没了。

陈子轻转而摇摇头,岳起沉要见死不救,那就不会全吃掉,会留的,他说了最后一天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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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楼,工作室的门紧紧地反锁着,没光透进来,幽暗的房间内,古老的胶片唱机幽幽地转着,播放着中世纪的舞曲。

也许是唱片的年头太久了,黄铜的喇叭里传出的音乐早已走调,呜呜咽咽,不断有奇怪的噪音传出。

而工作室的主人像是根本没有察觉般,身体依旧随着舞曲,快乐地扭动着。

房间里唯一的聚光灯正好打在一张长桌上,桌边的人在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漆黑人影。

“LoveinParis,themoonlightison……”

变调的舞曲还在演奏,冯姜河握笔的手也更加得兴奋,在桌上的画纸上疯狂挥笔。

接着一张张笔触狂野,面目扭曲的人像便出现在了纸上,每画完一张,冯姜河都会自恋般地欣赏很久,而后满足地贴在墙上,再画下一张。

冯姜河一边画,身体一边有节奏的晃动,音乐也逐渐进入了高潮。他落笔的速度更快更加疯狂,画中的人脸也更加的扭曲和狰狞。

“……heartislikeademon……”

渐渐的,墙已经被画作给贴满了,于是一张张的人像便被随意地丢到地上,如苍白的雪片一般,撒得地上到处都是。

也许是手臂挥动的太块了,冯姜河的肌肉竟有些抽搐,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灿烂热烈。

“画出来!”冯姜河说,“我要把你们都画出来!”

“这样我就能看到你们了!”

“我会一直盯着你们,谁也害不了我……哈哈!”

看着地面和墙上的这些人脸,冯姜河像是在跟他们对话一般,大声笑道。

“你!就是你!”冯姜河忽然指着一张画,神情癫狂地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跟我争?”

“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以外,你有一点演技吗?”

“演谁都是一张脸的人……”

“难怪连死了都是那张脸,哈哈哈……”

冯姜河笑了一会,然后又指着另一张画道:“还有你!”

他沉声:“我承认,你的演技确实很好。”

“比我好!”

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像是思索着什么,然后叹息了一声。

“可你为什么要抢我的戏?”冯姜河目露憎恨,“为什么?”

“你知道我为了那部戏付出了什么吗?”

“你经历的算什么,连我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是你自己承受不住,那就不配待在这个圈子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冯姜河气到身体剧烈颤动,他咬牙切齿地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稍稍平复道:“好吧。”

“既然你演谁都像谁,那就让你演一具尸体吧……”冯姜河说,“我相信,以你的演技,一定会演的很好的……”

“对吧?”

……

音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唱片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房间里弥漫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干什么?”冯姜河徒然指着这些画低吼,“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已经毁了我的事业,还想怎么样?”

“想让我死?想让我跟你们一样?”

“不可能!”冯姜河瞳孔紧缩,“我不可能死!”

“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地位!我才不会死!我会复出的,我一定会复出!”

“我不会死!”冯姜河眼圈通红,隐约有了哭腔,“不会死知道吗!”

“我不会死,你们想都别想……想都别……”

最终他还是哭了出来。

他埋头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不想死……不想死……”

冯姜河哭得很惨,他声泪俱下,也就在他低头的这时……

那些不管是墙上的,还是地上的画中人像都诡异地转过了头,两眼瞪大地看向冯姜河。

冯姜河没有察觉,依旧在哭泣,哭了一会,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生硬地冷笑出声:“如果我没怀疑错,我不可能死在你们手上,不然你们早就动手了,你们只能破坏我的事业。”

“我背上的东西不会让我死,你们想我死就去对付祂。”

说着冯姜河就重新抬起了头,他这才发现房间里的诡异变化——所有的画像都转过了头!

“你……你……你们……”

冯姜河被吓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嘭”的一声晕了过去。

.

冯姜河晕倒在工作室的事,昏迷了几天才醒,他这一醒,已经是去污单子的第十四天。

背上的人脸没有按照陈子轻所想的那样彻底转过来,还在慢慢转。

可能是受岳起沉吸食的影响,转的速度比较慢。

到了最后一天,冯姜河一改前十四天的耐心等待,他直接问什么时间做法,道具准备了吗,要是差了哪个就跟他说,他让张助理去买。

冯姜河还怀疑一些东西,他打算在他们做法布阵前一起说出来,看能不能起到作用。

陈子轻垂着眼睛,没出声。

岳起沉将银行卡丢在桌上:“你的单子我们做不了,定金已退,另请高明吧。”

冯姜河脸上的血色一扫而空,他恍惚地回神的时候,周金跟张助理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他的整个世界正在在瓦解崩塌。

房子里阴风阵阵,似嘲讽,似狂欢,似幸灾乐祸。

忽地,冯姜河的眼前浮现出,那青年离开前看他的眼神。他的后背霎那间就窜上一层鸡皮疙瘩,促使他在炎夏的青天白日打了个冷战。

陈子轻跟岳起沉向着大门方向走去。

后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陈子轻回头看去:“是冯姜河,他追过来了。”

岳起沉摸他光溜的后脑勺:“去前面等我。”

陈子轻没什么话和看起来快要碎了的冯姜河说,他就顺着岳起沉的安排先行离开。

岳起沉双手插在口袋里,他走到树下阴影中,避免被烈日照射。

冯姜河冲进树下,开口就是突兀的话:“你故意的是不是?”

岳起沉俯视比他矮两三厘米的男人,他眼尾刀锋乍现,看过去的时候充满了让人无地自容的鄙夷。

“你可以帮我处理麻烦让我的生活恢复平静,但是你不做,你根本没有好好做我这单。”冯姜河情绪失控,“你知道了什么?”

岳起沉冷冷道:“你的房子里每晚都有大型施暴现场,污秽淫乱群体事件和声音,四层楼,每层都有,楼梯上有身体拖行的痕迹,血多得我都没法下脚,那是鬼魂们的死前重现,冯影帝,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冯姜河踉跄着后退,他脸白得像鬼:“你认为我虚伪恶毒十恶不赦,所以你见死不救……”

岳起沉转身就走。

冯姜河脸部肌肉神经质地抖颤,他以为是最后的希望,实际是更大的失望。

“耍我是吗。”

“觉得我咎由自取是吗。”

“我这种垃圾不配被拉出深渊是吗。”

冯姜河眼神涣散,唇角一点点地咧起来,越咧越大,脸上浮起难以形容的瘆人怪笑,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出了生理性泪水。

“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冯姜河看那个青年拿过邱家亲生子手里的行囊,拉着人走,他的嘴里喃喃自语:“你以后会后悔今天的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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