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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顾拎着乌拓往前行了约莫百里,戒指上的金色流纹才往南偏移了些许方向,复行数十里穿过了片松乔林,便听见震耳欲聋的瀑布声,数道气派的白虹自瀑中升起,又落在个宽约三十丈的深潭里,潭上湿冷的水汽弥漫氤氲,更显幽深宁静。
“石磷波净,却又瘴气重重,什么鬼地方。”江顾不满地转了一圈戒指,上面的流纹颤动了几下,又往瀑布边挪了挪。
乌拓已经被水汽打湿了毛,蔫答答地垂着脑袋去舔爪子,“鬼地方,主人,走吧走吧。”
江顾给它捏了个灵气充沛的小气泡将它包裹了进去,晃晃悠悠地漂浮在自己身边,乌拓开心地在气泡里打滚,“主人,气泡可以再大一点儿吗?”
“不可以。”江顾冷酷地拒绝了它,盯着瀑布下的深潭没有动。
“主人?”乌拓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江顾挥手布下了个隐匿身形的结界,低声道:“有人来了。”
来人有数十名修士,他们穿着统一的宝蓝色束袖练功服,身后统一背着长剑,发髻被干净利落地盘起以银雀羽冠束发别雀簪,衣摆上还绣着精致繁复的花鸟,看上去像一堆花枝招展的孔雀。
“是雀鸢宗的弟子。”乌拓在结界中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他们也想要神鸢鲛鳞?”
“好东西谁都想要。”江顾眯起了眼睛。
乌拓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江顾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大概率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结界外,雀鸢宗的弟子正围着水潭在摆阵。
“师弟,你确定那东西在这里面?”一个年纪稍长的八字胡看向对面站着的青年。
青年拿着罗盘,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我的卜算测位数一向精准,师兄还是快快摆阵。”
其他弟子皆是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毕竟今年去灵龙宗的名额只有一个,大师兄和二师兄实力相当,自打年初两个人就明里暗里斗了不知道多少回。
公孙扬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冷冷笑道:“就怕倒时候捞上来的不是神鸢鲛,而是那些不值钱的鲛人。”
“师兄缺灵石,就算是鲛人也能卖个几十块,好添补添补师兄。”卜立语气生硬,开始往阵法中灌注灵力。
阵法已开,公孙扬纵有气也只能先配合,只见平静的水面开始震荡,圈圈涟漪自中央飞速地散开,渺远悠扬的吟唱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果然是神鸢鲛人!”有弟子大喜道。
卜立得意地看了公孙扬一眼,公孙扬却神色凝重,“不对,神鸢鲛刚诞生不久,不可能有如此浑厚的灵力,大家提高警惕。”
“神鸢鲛的父亲是大乘期的鲛人,母亲是修炼成了人形的神鸢,资质定然卓越,灵力浑厚有什么好奇怪的?”卜立高声道:“大家齐心协力灌注更多灵力将它从潭中逼出来!”
一群人卖力地在潭前施法,谁都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有隐匿结界。
“不是说神鸢鲛的护心鳞已经被剥下来了吗?”乌拓飘在气泡里疑惑道:“他们为什么还要找神鸢鲛?”
自从半年前神鸢鲛诞生引发天地异象起,平泽大陆的各大家族和门派都在四处搜寻追杀,三个月前神鸢鲛的父母被周家和灵龙宗合力绞杀陨落,神鸢鲛却彻底失去了踪迹,连江家也是在半个月前得知了护心鳞的消息,江顾机缘巧合从蛟龙拍卖行掌柜那里拿到了神鸢鲛的伴生戒,才一路追查到了朝龙秘境。
“护心鳞被剥下来只是传言,谁都没有亲眼看到。”江顾摩挲着暗纹流动的戒指,“神鸢鲛天生神力灵智已开,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江顾话音刚落,水波激荡地潭面忽然一声炸响,浑厚磅礴的灵力将摆阵的雀鸢宗弟子震出了数十丈远,众人七零八落砸在了地上,有修为低者竟直接呕出了污血再起不能。
深潭之上,一条雄性鲛人正浮于白虹水汽之间,近五米长白色的鱼尾正暴躁地拍打着水面,他身形壮硕,面色青黑,鳍状的耳朵紧紧贴在卷曲的黑发间,灰白色的眼瞳满是杀意,锋利如锯齿的獠牙闪着寒光,不甚熟练地开口:“人族修士,找死!”
“快躲开!这是条高阶鲛人,修为至少元婴中期!”公孙扬急急退后数十丈,他旁边的弟子来不及躲开,直接被那鲛人扑上来咬碎了头颅,霎时间红白的浆状物四溅,血腥味冲天。
“不行,分开跑肯定会被各个击破!他身上有伤无法用灵力攻击,合力或许杀死他我们也许能有一线生机!”卜立喝道:“师兄!摆阵!”
公孙扬见状也不再犹豫,“各弟子听我号令,幽泉炼魂阵八式!”
鲛人黑长的指甲刺穿了尸体的心脏,愤怒地盯着这群人类修士,硕大的鲛尾猛地朝着最近的修士砸了过去,但狡猾的人类敏捷地躲开,血色的灵力凝聚成线猝不及防勾穿了他的肩胛骨,鲛人顿时发出声惨叫,情急之下爆发出灵力生生扯断了自己的肩胛骨,紧接着他就凶恶地扑上去一口咬住了卜立的胳膊。
卜立当机立断,挥剑自断一臂被公孙扬拽着躲开了鲛人的下一击。
这边雀鸢宗和鲛人斗得正激烈,结界内的江顾看着戒指上变浅的金色纹路,有些不虞道:“神鸢鲛鳞离得更远了,乌拓。”
“是!”乌拓兴奋地甩了甩尾巴,一下跃出了气泡。
巴掌大的小灵兽破开结界的瞬间,体型陡然暴涨了百倍,原本柔软淡黄色的绒毛燃烧起了火焰变成了黑金色,短粗的四肢变得修长有力,浑圆的猫瞳变得狭长阴森,落地时整片林子都跟着抖了几抖。
正在缠斗的雀鸢宗弟子和鲛人震惊地看着面前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灵兽,对方锋利的爪子和闪着寒光的巨大剑齿仿佛已经预告了他们最终的命运。
“吼——”浑厚兴奋的兽嗥响彻天际。
一刻钟后。
江顾面不改色地穿过了满地断臂残肢,停在了尚存一息的鲛人身上,巴掌大的乌拓正踩在对方的腹肌上嚣张地按爪子,开心道:“主人!我厉害吧?要不要杀了他?”
“若非他之前受了重伤,你未必能伤他性命。”江顾瞥了一眼血淋淋的小宠物,“去洗洗。”
“哦。”乌拓瘪了瘪嘴,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跳进了潭水里。
江顾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鲛人,手中掐诀,片刻后红色的朱雀印记就悄无声息地打在了那鲛人的后颈上,而后他隔空捏起了那鲛人的尾巴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潭水里。
噗通!
正在洗毛的乌拓被那巨浪打了出来,在空中翻了两个滚被江顾捏住了后颈,打了个小喷嚏,它愤怒地甩毛,“主人你又欺负我!”
“我没有。”江顾轻而易举挡住了它的水花攻击,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走了。”
乌拓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自己哄好了自己,趴在气泡里好奇道:“主人,你为什么要把那鲛人放回去?”
“说不定他能比伴生戒更快帮我们找到神鸢鲛。”江顾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揪回了想去翻那群修士储物袋的乌拓,“不许乱捡垃圾。”
若是公孙扬和卜立知道他这么说,说不定要气活过来跟他拼命。
可惜现在只能变成尸体看着一人一兽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粗重的喘息声在潭边响起,浑身是血破破烂烂的卫风趴在潭边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劲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半根胳膊,胃里顿时一阵翻滚,呕得一声把刚喝的水全给吐了出来。
他艰难地扶着潭边的石头站了起来,看清对面遍地断臂残肢后脸色白了一瞬,但忽然间面色一喜,连滚带爬地过去抓住了碎血肉里的储物袋。
看样子起码得是金丹修士的储物袋,因为主人陨落而失去了禁制,很快他就发现这样的储物袋不止一个,一炷香后他看着数十个储物袋差点笑出声来,先挑挑捡捡把近千上品灵石扔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又一股脑把法器和法衣全都收入囊中,他甚至还找到了好几瓶高阶补血丸,跟嚼糖豆一样吃了半瓶,终于恢复了灵力。
他捏了个净水诀喝了个痛快,又洗了把脸,草草包扎好了伤口,乐滋滋地扛上了自己的小破剑,看着木牌上离自己不算远的小白点,挑了挑眉。
这个人能把一群金丹期的修士收拾得连渣都不剩,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咕咚咚!
原本平静的水潭忽然冒起了个大泡,把边上的红衣少年吓了个激灵,他警惕地盯着水潭半晌,试图用自己稀薄的灵力感应一下,但不出意外什么都没能感应到。
此地不宜久留。
卫风果断甩出了自己的破剑,跳上去晃晃悠悠地擦着地面起飞,还因为走神险些撞到树枝,他摸了摸鼻尖,又费劲巴拉地拐了个弯朝着木牌上的小白点前进。
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水潭浮现出的那双灰白色的眼睛。
已经力竭的鲛人盯着他的背影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彻底失去了力气缓缓沉入了水底。
——
“主人,你的疤又变浅了。”乌拓踩着气泡凑到了他的锁骨前好奇地打量道:“封印是不是快解开了?”
江顾摸了摸耳后的疤痕,回忆起从进秘境前直到现在遇到的所有人和物,并未发现任何特殊之处。
“难道是朝龙秘境?”乌拓有点兴奋地甩尾巴,“主人,我们把朝龙秘境收进识海吧!”
江顾道:“要不我把朝灵龙脉也给你收进识海?”
“啊?三万里的灵脉也能收吗?主人你好厉害!”乌拓顿时兴奋到炸毛。
“……我是化神,不是真神。”江顾淡淡道:“我要是这么厉害早飞升了。”
“啊。”乌拓顿时失望地耷拉下耳朵。
藏在暗处的卫风拿木牌子的手微微颤抖。
化、化神期?
化神期什么水平呢,雀鸢宗的宗主是化神中期,他们阳华宗的宗主是化神大圆满……卫风咽了咽唾沫,鼻尖沁出了点冷汗。
他原以为对方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充其量不过金丹期,他用点手段还是能搞死对方拿到戒指的,但是化神期——对方碾死他就像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算了算了,也不是非得用伴生戒。
卫风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秉持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收起木牌就想跑路,结果转身的一刹那,就对上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对方原本漂亮的脸蛋满是黑灰和尸油,顺滑的长发也被烧焦啃断,浑身上下的衣裙破破烂烂比他好不了多少。
卫风默默退后了两步,讪讪笑道:“哟,姐姐还活着呢?”
“小兔崽子!”寻绿面色狰狞地瞪着他,五指成爪袭向了他的咽喉。
卫风猛地一下腰躲过了她的袭击,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口顿时疼得嗷了一嗓子,寻绿被他吵得更加烦躁,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卫风被踢出十几丈远,寻绿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柄花蕊化作的长剑,转眼就到了卫风面前,“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卫风单膝跪在地上哇得吐了口血,抬起头可怜巴巴道:“姐姐,你真不想跟我做道侣了吗?”
寻绿愣了一瞬,旋即更怒,“你做梦!”
嘭——
林子中顿时尘土飞扬,惊起了一阵飞鸟。
炸了毛的乌拓看着前面缩成了一团的土人,惊讶道:“这秘境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从天上掉东西?”
江顾视若无睹路过了那就剩半口气的东西,“死人,不用管。”
乌拓跟在他后面扭头回望,“我怎么瞧着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卫风听着一人一兽对自己的评价,愤怒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提剑冲自己而来的寻绿,他霎时间心一横,手中的木牌翻转对准了寻绿,寻绿只觉得一阵眩晕,回过神来自己手中的剑竟然直冲那陌生修士背后而去。
不等剑尖碰到江顾的衣角,整个花蕊剑就被一股恐怖的灵力绞得粉碎,寻绿连带着后面的卫风一起被甩出了近百丈,寻绿更倒霉些,半边身子都变得血肉模糊。
江顾眉峰下压,抬手拂去了袖间的灰尘。
“主人?”乌拓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离得他远了些。
但是没用,下一瞬它就跟着江顾一起出现在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面前。
寻绿被那恐怖的威压压制得动弹不得,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硬着头皮道:“还请前辈息怒,晚辈万万不敢惊扰您,全、全都是这小儿用阴招算计我——”
江顾隐藏了修为,也用了更改身形外貌的法宝,不管从哪里看都和寻常修士无异,她之前完全没有感受到江顾强横的实力,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连卫风都觉得自己能杀了他。
不然打死寻绿她都不会离对方这么近动手以致于着了卫风的道。
“怕是你看前辈好欺负想一并杀了他吧?”卫风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树阴阳怪气道:“前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花妖就是冲着您去的!”
“卫风!”寻绿对他怒目而视,背在身后的掌心猛地生出了几根花芽缠住了卫风朝着江顾甩去。
在卫风挡住江顾视线的一瞬间她便化作原形扎进了土里想趁机逃之夭夭,岂料竟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按住了脑袋,甚至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乌拓吧唧了一下嘴,舔了舔爪子打了个饱嗝。
而卫风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再次被砸进了土里,全身的骨头像是碎了一样钻心的疼,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不必装死。”江顾两指一探,便隔空从他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个小木牌,颇有玩味道:“方才你就是用这个东西让那花妖袭击我?”
法宝被人轻而易举的拿走,卫风心中大叫不好,忍着痛爬起来跪在地上道:“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我修为浅薄实在不能力扛,这法宝放在我这里也是埋没,您若不嫌弃尽管收下,还请前辈大人有大量饶晚辈一命!”
他说得情真意切,那只血淋淋露出半截白骨的爪子还想去抓江顾的衣摆,不等碰到手指前就闪过一道风刃,若不是他躲得快这会儿整个手掌就断掉了,卫风抖了一下,默默往后膝行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对方的神色。
可惜对方好像用了什么遮掩外貌的法术,根本看不到清晰的五官,只要模糊不清的轮廓。
江顾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神色微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下一瞬他颈上的疤痕蓦地一痛。
他和乌拓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乌拓传音给他道:“主人,疤痕又变浅了。”
江顾微微蹙眉,终于想起何时见过这双眼睛,是他进传送法阵前偶然瞥见的那个少年,也是从那之后他的疤痕开始变浅。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浑身是血破破烂烂的小少年,将手里的木牌扔了回去。
卫风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灰头土脸地仰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茫然。
江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着我。”
卫风拿着木牌愣了一下,直到江顾转身离开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踩在了脸上,那只巴掌大小似猫似狗的灵兽奶声奶气地催促他,“你这种修为在秘境就是自寻死路,还不快跟上!”
卫风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猜测,他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最终还是被江顾手上的伴生戒说服。
为了找到神鸢鲛鳞,拼一把。
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脸上的笑容真挚又灿烂,“多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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